“……不必了。”魈没有看她, 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只有红透了的耳垂出卖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可是我做了很多杏仁豆腐诶, ”折柳苦恼地皱眉, 小声嘀咕,“吃不完的话明天就坏掉了……”
魈没有应声,也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移开视线。
“帮帮我好不好?夜叉大人……”折柳顺势往前挪了一小步, 仰起脸时甚至可以看到他滚动了一下的喉结,声音不由自主柔了几分。
很像在撒娇。
魈扫了一眼她身后大开的门,忽然问道:“这就是你说的, 别的事情?”
“嗯?”折柳愣了一下, 随后反应过来, 唇角微微扬了一下,低声道,“当然, 也包括其他的。”
“比如, 给你洗衣服、疗伤……”
魈绷直了下巴, 看着一片漆黑的屋子, 打断了她的话,只道:“你真的要我进去?”
不然呢?蹲院子里吃也不是不可以。
折柳有点想笑。
从事实来讲,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婚都成了,结果这人又开始纠纠结结不进不退,大有杵在门口当门神的趋势。
好嘛。若天下男德共一石,魈上仙高低得独占八斗。
她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当即往屋内走了一步,结果没注意到被她踢到门口的破凳子,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魈一伸手就将她捞了回来。
“唔……”折柳把破凳子踢到另一边,然后抬起头对他笑,“这不是进来了嘛。”
魈蓦然缩回了攥住她柔软手臂的手,手指不自在地蜷了一下。
折柳点亮了灯,把扣在盘子上的碗拿开,露出下面摆得很漂亮的杏仁豆腐,“当当,我特意做的【美梦】。”
美梦。
魈的呼吸停滞了一下,炽热的血在他的胸膛里翻滚,仿佛刻意掩饰的缺陷被公然暴露于人前。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折柳没注意到身后之人的反常,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凉。”
她端着盘子回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把勺子往前一递,“快尝尝,这是我做过的最完美……”
烛光打在少年的侧颜上。
分明是很温暖的色调,却让人有点发冷。
“夜叉大人?”折柳攥紧了勺子,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
少年垂下眼眸,自嘲般弯了弯唇角,指尖蓦然化成了鸟类的指爪,血淋淋地扣进了掌心。
带着黑气的血液落地成花。
折柳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手腕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没拿住盘子。
耗费了一下午时间做出来的美梦随着盘子一起碎在了地上。
魈闭了闭眼睛,那些怨魂的悲号卷土重来。
犯下诸多杀戮。
踩碎诸多理想。
哈,这就是美梦的代价。
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前,他转身就走,丝丝黑气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其中。
折柳顾不得太多,只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于是快走了几步,在人跨出门槛之前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魈的指爪猛地陷进了木制的门框里。
“松手。”
折柳感觉那只令人恐慌的手再次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仿佛只要她松开他,就再也找不回她的小鸟了。
“不要走。”她靠在他的背上,莫名涌出的眼泪濡湿了他黑色的衣衫,“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走好不好……”
魈在战场上执枪杀敌的右臂第一次颤抖了,猛禽的利爪和人类柔软的手指在阴影里来回变换,像极了他不伦不类的半生。
“你不是知道了吗……”他闭上眼睛,极力压抑着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日夜不休的悲号和嘶喊如同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潮,让他几乎要失控。
只有疼痛才能让他保持片刻的清明。
“我杀了很多人。”
你四方行医。
我却满手鲜血。
“那不是你的本意,”折柳感受着他越来越高的体温,发闷的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你是被逼无奈……”
魈忽然笑了一下,反复品味着她说的话,“被逼无奈……”
“真是个好借口。”
“不是,不是的,”折柳缭绕在四周的黑气刺激得愈发难受,却还是紧紧拥抱着他,声音颤抖着说,“有罪的从来都是握刀的人,不是刀啊。”
“我非死物,也并不无辜。若我能早些舍弃这无用的生命,或许……”
“这村子里的人都会早早死去。”折柳打断他,“若你死了,魔神还有千种万种手段去杀人,但是这里的人们为数不多的求生机会却被就此斩断。”
“吞噬美梦也好,杀戮也好,这些残忍的事情都违背了你的本性,所以你才这么痛苦。因果循环,恩怨难清,死了是一了百了,但是你真的甘心吗?只有活着才能够迎来转机,偿还罪孽,你还……还没有看到天下安定,善恶得报,还没有真正体验过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