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侍女的声音,意识朦胧的江夫人这才瞬间清醒了半分:“重锦?重锦回来了?”
她早就听说贺重锦押送粮草去边关,此次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又担心在路上遇到贼人。
江缨等在门外,让贺重锦独自一人进屋。
大姑母躺在榻上,许久不见发髻上多了不少的白发,脸也被病痛折磨沧桑了不少
“太好了。”大姑母抚摸着贺重锦的脸,“你这孩子平安回来了,没让我白担心。”
贺重锦微微笑了笑:“嗯。”
“这下好了,押运粮草,解边关百姓之忧,在汴阳城中可是大功。”大姑母看着贺重锦的眼神,又虚弱又慈爱,“你从小可怜,若我身子争气一些,在家中又能说得上话,便将你接到我的院子里,重锦啊,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
闻言,贺重锦的眸光黯淡了下来。
上一世,从小他在贺府无依无靠,大姑母是这个家中唯一待自己有几分真情的人。
“大姑母。”贺重锦握着大姑母略微有些干涸的手,笑容依旧,“会好起来的,就算好不起来,姑母也不必忧虑,姑母一直想念大伯父,不是吗?
“好,好。”大姑母欣慰地点了点头,“就算就当,去见他了啊。”
大姑母落水而亡,是他回到侯府之后永远也解不开的一个心结,它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贺重锦的心头上,永远也拔不出来。
不过,还在最后,有人跪在南安寺的树下,替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三日之后, 江缨与贺重锦一同来探望大姑母,郎中从房间中出来,看样子已经为她把过脉了, 没说别的, 只道了一句回天乏术。
奄奄一息的大姑母用最后的力气将两个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重锦啊,我知道你并非贺府之人,你是舞阳侯之子,未来的小侯爷。”榻上的大姑母生命将逝时, 眼中竟然并没有一丝的绝望, 而是充满希冀,“后来我隐约一猜,你大概是舞阳侯与那赤羽军统领之子, 也就只有他们二人的才能结合出你这般优秀的孩子, 可惜,你命苦啊。”
江缨望向贺重锦,见他垂眸不语,她眼中也蒙上一层哀伤。
上一世,江缨也听过一些关于贺重锦的事,有府中下人说,起初贺重锦是养在贺夫人的院子里的, 可是后来贺夫人日日看贺重锦不顺眼, 时日已久, 最后竟然把贺重锦赶了出来。
从他年幼起,就住在贺府的一处偏僻小院里, 与殷姑姑相伴, 除了吃穿不愁,就只剩下孤寂。
“无妨。”贺重锦竟然是笑, “若没有那些经历,也没有现在的贺重锦。”
大姑母望着贺重锦,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是时候也该去我的夫君了了,重锦啊,大姑母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重锦一怔:“什么?”
窗户与房门被江缨合上,贺重锦俯下身来,听到大姑母在自己耳边说:“这些年,大姑母一直在府中搜集三年前贺正尧贪赃的证据,足以让他不再为尚书之位,那些东西,就在我的梳妆柜下。”
贺重锦沉声不语,而后才道:“大姑母,重锦知道你在贺府也举步维艰,不曾怪过你。”
大姑母虚弱笑笑:“傻孩子,我是一个遗孀,哪里能与你相比,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呢。”
原来这么多年,大姑母并非表面上那样对自己默不作声,贺重锦的心里再次涌上了阵阵温情。
他们送了大姑母最后一程,她走得很安详,仿佛留在这世间早已再无眷恋。
第二日,大姑母的院子里挂满了百姓,而贺府大门却依旧往常,除了有途径的百姓目睹贺府中抬出一口棺木,几乎无人知道贺府中的秀云病死,甚至也不曾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
但是贺重锦与江缨记得,一直都深深地记得心里。
后来,大姑母的侍女说,大姑母的夫君其实是战死的,他参了赤羽军,后来战死沙场,这么多年大姑母从未哭过,甚至提及自己的夫君,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大姑母被葬在了汴阳城外的一片花海,与大姑父的遗骸葬在了一起。
贺重锦与江缨手牵着手,朝着墓碑缓缓磕了两个头。
江缨久久望着那墓碑,正想到自己第一天嫁到贺府的时候,整个贺府除了贺重锦,也只有大姑母待她有那么几分善意。
“多好的一个人啊。”江缨不由得觉得惋惜,“为何偏就这般命苦?该受苦的是贺夫人他们才对。”
“别担心。”贺重锦的眼中闪出锐光,“他们的尽头,也应当不远了。”
*
梅园。
书案上摆满了大姑母藏在梳妆台下的宣纸,江缨看得这些字迹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知为何偏偏贺重锦却看得认真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