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这个胎也姓李,后边跟个锣字。从李箩变成了李锣,只因她从娘亲肚皮出来以后不哭不闹,别人的孩儿出来时哭声和锣鼓一样响亮,她却一声不啼,比哑巴还安静。一直到了三岁,阿箩才开口说话。
三岁的时候,阿箩头偏偏的对着门口,声音颇小,连珠箭说了句:“你是谁?你是谁?”
严君听到阿箩开口说话,惊喜万分,双双望着门口,没有看见人影,便问:“乖乖,你在和谁通语?”
阿箩目不转睛,盯着门口,慢慢回:“嗯……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还戴白帽子。”
看官,穿白衣戴白帽又只有阿箩能瞧见,除了地府里的七爷,还能是谁。
严君未多想,只当方才门口有个穿白衣服的人经过,正巧被阿箩瞧见了。
虽说阿箩开口说话了,但她的言语极少,一日里也说不来十句话,故而严君就取“锣”字为名,希望她长大以后说话的声儿能响亮些。
在地府时,阿箩有一张碟碟不休的嘴,怎投了个胎就不爱说话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谢必安也十分纳闷。
除了不爱说话,阿箩的身上有一处奇怪的地方,便是脖子上有一圈和线一般细的红痕。
阿箩皮肤雪白,红痕十分宛然。
有人打趣阿箩上辈子是上吊死的,也有人打趣阿箩上辈子是被砍头的。
这两种死法都不吉利,但只是打趣,严君也不好沉下脸去追究。
阿箩投的这个胎,生在泸州,家境不困,爹爹善陶猗之术,没有富可敌国的泼天的财产,但有的吃,也不愁穿,一家三口日子过得美满。
只是好景不长,阿箩四岁的时候,爹爹忽因病而去,家中的财产被那些嘴脸丑陋的亲戚瓜分得一分不剩。他们贪了李家的钱财,还欲将阿箩的娘亲周氏售给他人做小星。
周氏陶郁在胸,带着阿箩离开泸州,坠睫到扶州去。
周氏手头里的黄白物不多,到了扶州,粗衣淡饭,日子过得紧巴巴。周氏每日去田里干活,见星时才归。到了扶州,才胜衣的阿箩开始打笨活,天气好时背着一个折了七八根球楼的竹筐跟着娘亲到田里去,天气不好时,便待家中剥豆儿。
刚到扶州时,因周氏是寡妇,阿箩尽遭人白眼对待。
周遭的孩童并不爱与阿箩玩,见了阿箩便就骂她是个小哑巴、吊死鬼。
被骂成小哑巴和吊死鬼,阿箩神色不变,只会摸着脖子上有些发痒的红痕,自言自语说一句:“应该不是上吊死的呢。”
五岁时,阿箩的话多了起来,每日天刚亮,她都会吃着几块梗支杀的桂花糕,面朝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睖睖睁睁发问:“你是谁?你为什么总站在这里?”
谢必安是无常,无事时不能随意进入别人家中,他只能站在远处看看阿箩。
渐渐的阿箩更是被人当成怪人了,有人说阿箩是阴阳眼,能瞧见不干净的东西。
这时脸上还透着粉红的嫩气阿箩,用尖嫩的声音反驳:“他很干净,衣服白白的,一点灰尘也没有,不是不干净的东西。”
阿箩看见的人是穿着一身白衣的谢必安,投胎以后的阿箩并不记得从前事,但她觉得那位穿白衣的人很干净,穿着拖天扫地的白衣,衣角却一点灰尘也没有,干净得很。
“呸呸呸,一大早抬什么快。”听了这话人们掩耳蹙頞,胆惊心惧,吓得再不敢靠近一步阿箩,认定阿箩能见脏物,还能与脏物道话。
阿箩的一句“你是谁”问了大半年,谢必安都不曾回过话。
阿箩毕竟是孩童,不爱讲话但是是孩童的心思,谢必安一字不回,她也没了耐心。后来再遇见,阿箩会跑到谢必安跟前,瞬间捋下脸,鼻孔撩天地骂道:“哼,不爱说话的白衣……”
骂声还没落地,谢必安手腕偷劲儿,在阿箩脑门上连打三个栗爆,暗道:小滑头还是这般爱鬼随邪!干着我伤心了好几年。
哪知道谢必安会打人,打得轻,脑袋也疼,阿箩眼眶里忍一点痛泪,涩的难站稳,捂着辣豁活的脑袋,学兔儿那样溜跑,跑到自以为安全处,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过去,声音瘖涩:“纳命来!你这个之乎者也的大怪人!”
石头砸准了谢必安的脚踝,阿箩眉眼弯弯,甚为得神,对着谢必安擘了个眼,而后跑进屋内,当日不再出来。
谢次安又气又好笑。
周氏看不见谢必安,而她觉得阿箩为拔闷才在哪儿在自言自语。阿箩愿意说话,周氏高兴都来不及,不曾阻她。
被谢必安敲过的脑袋翕翕发热,阿箩兴心报仇,次日月儿还没落下,她便起身,“可擦”一声,折下一根儿臂粗的木枝,影神阴处,静待谢必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