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乔用手臂抱着自己,刚刚流了一半的眼泪开闸,夺眶而出,全都氤在枕头上。
哭了一会累了,她又睡着了,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场景熟悉,和十一回苏城第一天时,做过的那个梦几乎一模一样。
梅雨季的苏城。
水气氤氤,大片的香樟树葱郁如盖。
她穿着初中时的校服裙,走在外婆家小区外的老街,毛毛雨突然转大,从雾一般的细柔雨丝变成了滂沱大雨。
但和上次的梦不同的是,走在她身边的人,从头至尾都是裴知鹤。
二十岁的裴知鹤。
她没有被人扔在雨里,没有被谁空口许诺,去便利店买完伞就回来接她,连书包上挂的草莓熊,都没有沾上一滴雨。
只因为这次,她从踏入这条街的第一步开始,裴知鹤都在为她撑着伞。
黑色的长柄伞上,落了雨,花瓣,海水。
雪花,和许多夏天的夜风。
空间和时间被打散,像是无序但合理的拼图,散落在这条她出生后最熟悉的街道上。
他们路过了她的初中,那座银杏树叶飘落的城北园林,又穿过裴家老宅长长的,紫藤花盛放的门廊。
路过了大雪和盛夏的天气,柏林的许愿喷泉池,展出着海月银河水母的幽蓝水族馆。
手拉手,走进京大附中的大门,穿过那条熟悉的文科班走廊,在她的教室门前停留了一瞬。
在蝉鸣声中回头,看见那块只在宋听晚手机里见过的,两人名字和照片并排的优秀毕业生纪念墙。
最后,她拉着裴知鹤的手跑了起来,穿过在夜色中昏暗的京大南门。
在那两束,由二十九岁的裴知鹤为她点亮的远光灯里,踮起脚。
抬起胳膊,圈住裴知鹤的脖子。
不许内敛的男人躲开,用尽全部的勇气和他深吻。
下午五点多,江乔从梦里醒来。
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往床的另一侧蹭了蹭,想抱住身边的男人,可只摸到一片温凉的织物平地。
心跟着空荡了一下,她睁开眼。
看到床头电子钟上的时间,意识终于回到现实世界,胡乱擦了两把脸上未干的泪痕,下床冲进厨房。
厨房只开了油烟机的小灯,光晕温柔,粥在砂锅里噗噗作响。
临近六点半。
门口的电子锁响了两声,江乔下意识地转过身。
裴知鹤脱下外套,朝她看过来。
在对上她目光的一瞬间,他就勾起了唇角,弧度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回来了。”
第166章 从那时开始的?
江乔闻声,鼻尖又是急剧一酸。
把灶上的火关掉,趿着拖鞋小步跑到门廊,一贴近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手臂便环上他的腰。
紧紧的,亦步亦趋,再不愿意分开。
裴知鹤像是一怔,双手悬空了一会,才松松地圈住她的肩。
回家看她第一眼时,还以为是小姑娘最近喜欢上了男友风,开始穿oversize的衬衫。
离得这么近,看着那片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的领口,他才敢笃定——
这是他的衣服。
他声线发哑,“怎么了,今天这么爱撒娇。”
江乔在他怀里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手抱得又更紧了些。
身前拖了个小跟屁虫,裴知鹤动作不再连贯,怕她被踩到,双手使了些力抬起,让她踩在他的拖鞋鞋面上。
又在第三次快要磕碰到她小腿的时候,将她整个人抱起。
“今天见到造谣的那位同学了?”
江乔在被抱起来的瞬间,抬起头看他。
客厅没开大灯,只有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他英挺的轮廓显得如月光般柔和。
镜片后深邃的眉眼微蹙,垂着眸子,专注地看她。
看她没再摇头,缓声问她,“闹了些矛盾?”
他用的是公主抱的姿势。
双臂很稳,轻轻把她放在沙发上,松了松衬衫领口,也坐在她身边。
沙发光线昏暗,但她不想让裴知鹤看出她哭过,虚揉了一下鼻头,靠上他的肩,“不算是。”
“我没想到,造谣的人会是同系的学妹,之前因为我们是同乡,我还帮过她许多次。”
“她是过来跟我求了情,但我想了想,觉得最多只是追责可以放她一马,但学校那边还是按照校规处理。”
“事情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该有什么处分,都是她应该对自己负的责任。”
这是她上午时,对虞可岚说过的原话。
虞可岚听完后沉默不语,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了声别。
就带着提起往事时那双通红的眼睛,推门离开了咖啡店。
“学校应该今晚就会发处分通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她抱住他的手臂,顿了一会才又开口,声音放得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