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干净了。
干净到不正常。
雪白空荡的好友聊天界面上,除了文件传输助手,和空白的订阅号消息。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最新收到的消息,来自于两个小时前:
【姐姐!姐姐现在是不是在柏林出差,我在这家酒店,你也在附近吗[位置]】
心跳声震耳欲聋,不安放大。
再放大。
她抖着手,艰难地点击那个“我”的头像,那幅油画般层层晕染的雾蓝占据全屏,又缩小。
随着紧靠头像的那个字母昵称再次显现,一阵冰凉从新换好的靴子传到手指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让她舌根都发干抽痛。
她的H,是裴知鹤。
一声闷响,手机落到地上。
她的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水泥,脑子里混沌成一团乱麻,转眼想起许多以前的事。
H说不要担心学费,只需要努力稳住学院前三的时候。
H说不要害怕暂时的一无所有,不必拿二十岁的她和三十岁的H比较,总有一天会堂堂正正走到H身边的时候。
H送她人生第一双高跟鞋,教她用脚跟先落地,才会站得稳的时候。
搬进裴知鹤家里后,H像开了监控,喊她出来吃饭的时候……
好像有无数个过去的她在发出声音。
笔尖落纸的沙沙声,有开心的,兴奋的,紧张的,迫不及待的。
现在全都变成了同一种刺痛——
为什么。
H是裴知鹤。
“她”……怎么可以是裴知鹤。
第117章 他有什么好怕的?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小时候父亲出任务牺牲,全家人伙同起来骗她一个,说爸爸过了年就回来。
江玉芬再婚前,跑来高中门口接她,母女两个高高兴兴下了一顿馆子。
那是她记忆里母亲最后一次喝酒,搂着她许诺了一晚上以后父母双全的好日子,满脸红光地哼着歌,给她倒了好几杯果粒橙,好像准备用糖水把她也灌醉。
江玉芬是酒后多话的性子,说囡囡的小房间要贴小碎花壁纸,放崭新的公主床,继父要是对她不好,她第一个饶不了他。
连裴云骁那样的二世祖也喜欢来这一套。
说毕业他们就订婚,他人是散漫了点,但对她绝无二心。
而现在,这个说谎的人变成裴知鹤。
那个刚向她说过,在她面前没有谎言的,她最喜欢的男人。
比起被裴知鹤骗了更可笑的是,她这次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被骗了多少。
身后传来门卡刷开的滴滴声。
江乔下意识地回头,看见裴知鹤站在门口,大衣衬得肩膀宽阔,上面落了一层未融的雪。
他像是没料到她会直接这样坐在会客厅的地板上,垂眸扫过她面前摊开的黑皮包和手机,在原地顿了两秒,又很快藏好情绪。
“酒店不像家里有地暖,非要坐在地上的话,垫点东西。”
裴知鹤径直走过来,脱下那件一尘不染的羊绒开衫。
展开后,耐着性子把自己的手心搓热,抬起她的半边膝盖,直接铺在她的腿下。
再想向另一侧铺时,江乔直接拒绝配合。
像是跟他赌气,一动也不动了。
“抬一下腰,”裴知鹤单膝跪在她身前,用手扣住她的脚踝,“这种拼花地板都很凉,不听话就会生病。”
江乔把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按亮,直勾勾看他,压住自己声音里的波动:“这是什么?”
“你是……H,对吗?”她只说了短短两句话。
声音很小,甚至有些发抖。
但就是四两拨千斤,让她身前的裴知鹤喉咙像是被洒了一把碎玻璃,连最简单的两个字,都要花上许多倍的力气才能挤出来,划得他心口生疼。
他很慢地垂下手臂,自嘲地笑了笑:“我是。”
江乔闷声不语,隔了一会才抬起一张有些苍白的小脸,嘴角努力地勾出一个笑:“……裴知鹤,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
她脸上的笑只撑了几秒。
一直忍着的眼泪像决堤,拼尽了全力也收不住,顺着尖俏的下巴砸到裴知鹤手背上。
热,很快又冷却下来,凉得像雨。
她努力地吸了几下鼻子,张了张嘴,用很轻很轻的气声问他:“因为我傻到不可能看出来,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演对吗?”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是第一次听说,看我像小丑一样傻乎乎倾诉一切,然后用崇拜的语气重新再讲一遍我有多感谢你?”
她和裴知鹤之间的距离太远,有如云泥。
根本无需旁人来提醒。
从十几岁第一次见他那面,她自己就很清楚。
裴家的大公子好得天上有地上无,如云端上的星月,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