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下去吧。”辛晚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腹诽难不成自己没开解到位?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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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竺废寝忘食地查了近半年,才终于将一切水落石出。她站在高台上,握着厚厚的书简,垂下的眼仿佛透过它们,在和许久未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赵长风交代。
在那个风和日丽的春分,她还了她夫君的一个清白。
众妖哗然,无论人或是妖,似乎只有那些死了的、不在的东西回忆起来才会更加珍惜宝贵。是以,妖域间又开始歌颂赵长风的美德了,说书的、编谣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趁着这段时间,司竺下了让妖域全面清检神像的政令。
往日喜欢艳丽颜色,漂亮衣裙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另一身的打扮。
司竺一身素净的白,气势反倒更盛一筹,看着一具具巨大的、华丽的神像被丢弃、损坏,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先掉了眼泪。
辛晚见不得这种场面,看到一半就跑了,徐时瓒找到她的时候她坐在青石台阶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下面为了烧神像燃起的熊熊巨火。
“你说,赵长风和司竺……”她忽然停顿了。
徐时瓒对人的所有感情都有一阵残忍的直接和扭曲的理解,辛晚刚问出口就猜到这样的问题对两人毫无意义。
于是她止了话头,只是弯了下嘴角,有点像自嘲。
徐时瓒也跟着停住,他垂下眼,看着下面坐着的人:“……沉荒阵回溯了数百次时光,或许在某一次,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有所不同。”
辛晚怔了片刻,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没能等到回应,徐时瓒皱着眉,看眼前的人的动静,结果被人一把扣住肩。
徐时瓒不知道怎么长的,要比她高出一个头,辛晚跳起来的时候才能够到他的肩膀,她几乎有些勉强地够上去,以至于把人拽得不得已弯了腰。
徐时瓒的脸色不太好。
辛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打断自己的手了。
但是她还是假装看不懂,拉着人往前面走,不自觉就弯了下唇,喜气洋洋:“师姐请你吃冰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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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来说,赵长风死,神像毁,一切都当结束了。
只是,妖族信了上千年的信仰难以湮灭。自赵长风死后的几十斤内,妖域频频受难,旱涝无数,更有外族接二连三突袭,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信仰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熊妖掩着门,确定左右没有巡查的妖之后才鬼鬼祟祟地进了地窖。
地窖昏暗,灯火被风吹得隐隐绰绰,拨开层层的红纱之后,露在底下的,赫然是一具神像。
虽然在意料之中,辛晚还是难免抿了下唇,她屏息,听着那熊妖念念有词:“妖神在上,无意冒犯,小民一生兢兢业业,每月初一十五必将神像浴洗一次,愿妖神感小民诚心,带我们家回到早前的光景,小民愿供奉鹿族第二十八代长老亲孙鹿厦之命。”
言罢,他神神叨叨地又念上一些字词,转了几圈,磕了许多个头,直至额头渗血,血珠顺着面部滑下,露出可怖的一张脸。
辛晚吓得不行,揪得徐时瓒对衣角都皱巴巴的,好半天才咽口水,和徐时瓒交代:“放火。”
徐时瓒手里握着符咒,扫她一眼。
辛晚纠结,在对方冷冰冰的眼神中败下阵,松了手,将他的衣角捋了下。
徐时瓒这才放了起火符。
等那熊妖赶紧灭火的时候,已经有巡查的妖兽到了,神像被查封的时候那妖最里还不停地念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整个人癫狂得不行。
东方城身上没有其他妖气便是突破口,他并不是外族啥的,而是自我了断。
而他为什么要自我了断,偏偏还是在辛晚取得比试魁首的时候,而第二次辛晚他们不能进入妖域,这是因为他或者说整个妖域,都不希望辛晚得到魁首——不希望辛晚打破他们的“从前”。
仅凭司竺一人,自然无法形成如此大的巨阵,整个巨阵都是由妖族每个人维持运作的。
就像后面的这些事情,妖的贪念无数大,总会有人将神像重新铸起,以他人之性命,来圆满自我。
他们在当下,不断回忆从前。他们总觉得—— 应当有个好结局的。无论是妖族还是司竺。
于是,神像吸取了他们堆积的愿念,重新带他们一次又一次经历那些“从前”。
到最后,所以妖族才发现——他们已不得往生。
“不行,这样太慢了。”辛晚望着一点点燃烧起来的神像,和徐时瓒商量:“能给整个妖域降火么?”
“不能。”徐时瓒微笑着,很干脆地拒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