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汝,”那男子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死气沉沉的开口:“你松开他,他受伤了。”
“受伤了……”那女子仿佛如梦初醒,紧接着一个劲地流泪,手指上前给他擦血,可是她的巴掌上早已全是徐时瓒的血了,反而将他弄得更脏兮兮的。
“为什么受伤!”她的音调忽然拔高,尖锐得仿佛指甲摩擦在木板上:“我不是说了么?有人欺负你打回去就是了!你都十二岁了,事事都还要母亲操心么?”
辛晚内心惊骇,她此时半蹲下来,明明碰不到徐时瓒,却还是徒劳地想要替他将脸上的血擦一擦。
原来已经十二了,可是还是瘦瘦小小一只。
她没由头地想到,很想很想隔着空气抱一抱他。
接下来就是女子无休止的、单方面的争吵。
她一边吵一边流泪,泪花将她的妆容染花,显得她此刻可怜又憔悴。
辛晚攥紧手指,知道明明没有用,却还是虚虚地替徐时瓒罩了下耳朵。
女子的哭喊歇斯底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顷刻倒出。她面对着徐时瓒,背后拖着厚重的黑暗的郁色,仿佛要将一同拖入不见天日的黑暗。
“噗呲”一声。
利刃扎入皮肤。
鲜血溅了徐时瓒一身。
他眼睑下的小痣也被血掩盖,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男子正对着她们,忽然弯了下唇。
辛晚这时候发现男子和徐时瓒实在很像很像。
连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在利刃刺入他的妻子的时候。
女子的身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软塌塌地倒下,眼睛还是睁着的,死死地、盯着徐时瓒。
“我刺的是正心口,不会很痛的,睡吧。”男子极尽亲昵地用下巴蹭了下她的发顶。
明明让她睡,却连眼皮都不愿意替她盖上。
“阿瓒?”他终于留意到自己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仿佛是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叫这个?”
徐时瓒此时还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因为被心上人青睐的“阿瓒”的小名。
他仿佛累极了,一刻也不想和对方多说什么,只是无力地、如同拉线木偶似的,点点头。
久久的沉默过后,男子开口:“……你恨她么?”
徐时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她才是夫妻,不应该问我。”
男子忽然笑了下,怔然:“是啊,但我们其实连堂都没拜完。”
徐时瓒不喜欢听这些。
母亲,父亲,亲朋,好友。
后两个没有,前两个不重要,与他而言,都是十分叫人疲倦的存在,谈不上恨还是爱。
只是偶尔会在被欺辱时想起来会短暂地皱一下眉的存在。
“我很爱她。”他没理会徐时瓒,自顾自说下去:“可你知道,所有相爱的人都会两看相厌的。”
男子这时候终于意识到徐时瓒不愿意听这些了。
他把刚刚杀了爱妻的剑柄递给徐时瓒,攥着他的手握住。
是很无奈的语气:“是了,我和你说了许多次,你该烦了。”
辛晚心脏好像久久没跳过了似的,脑子发痛地消化着所有信息,半晌,她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望着那柄剑。
果然,下一瞬。
又是一片温热覆在身上。
徐时瓒的身上一时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污——自己的,父母的,那群不长眼的魔的……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仿佛他一出生就是带着洗不干净的血污和罪孽的。
男人握着自己儿子的手,将自己也送入了地狱。
临死之前也要将自己仅有的血脉一同拖入黑暗。
辛晚的心猛得被攥紧,下意识确定徐时瓒的神情。
他好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剑柄,感受覆盖在自己手上逐渐冰凉的体温。
他的眸子一片死寂。
父母双亡,却没有掉下一滴泪。
辛晚试图扒开那个男人覆盖在徐时瓒手面上的手。眼泪忽然就夺眶而出,她气得牙齿都在轻微的发着颤:“王八蛋!”
徐时瓒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
他浑身带血,在一大片的血泊里抬起了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声音淡得好像和他这个人一样,要散在空气里。
他说。
“果然最讨厌下雪天了。”
窗外的雪密密麻麻、严严实实地下着,仿佛一直到时间尽头都不会停。
第70章 大梦
辛晚的心一抽抽地疼, 只觉得被人用尽全力攥紧了似的,没有一点空隙,只剩下几声紊乱的喘息, 然后隔着虚无的空气,抵尽全力似的抱紧徐时瓒。
尽管作为一缕虚魂, 她的所有触碰都抵达不了想要去的那个人那里。辛晚的怀里始终空荡荡的, 好像只是罩住了一片不属于她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