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祈年站在病房门口,眼眸湿润,却没有继续走进去了,抓着门框上的手指微颤着,因为太用力骨节都泛白了。
此刻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已经和记忆里那个身体健硕、时常喝醉酒拿他出气的男人大相径庭了。
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再一次父子相见,却是如此狼狈不堪的场面。
他的父亲撞死了人,撞的还是陆怀深的父母,让他这个儿子怎么做,又让他怎么面对这些天里那个朝夕相处的人。
两个小护士见拉不住人,劝阻也没用,立马又把主任喊了过来。
匆匆过来的秦主任一把拦住发疯的人,往后拖,大声呵斥道:“陆怀深,冷静点!这里是医院,不是你随时撒泼的地方!等下病人死在我手里,我还有责任!”
“你放开我!”
陆怀深此时已经不想去思量后果会怎么样,内心只剩下报仇的念头。
他额角一条条青筋暴起,极力挣扎,脸色也因为过度激动而涨红,嘶吼道:
“他撞死了我爸妈!肇事逃逸八年!我要杀了他!让他不得好死!”
八年前的事秦主任也了解不少,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平息不了陆怀深的悲愤,只好把这人拉远了病床。
他拽着陆怀深,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能不能别那么冲动!杀了人你也要坐牢的!医生这个大好前途就全毁了!”
但陆怀深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推搡着身旁的主任,仇视着老头,“无所谓!我不要了!我要替我爸妈报仇!”
下一秒,秦主任一个响亮的巴掌不偏不倚落在他脸上,将他彻底打清醒。
陆怀深鼻梁上的眼镜顺势摔落到地上,白皙的脸颊立刻一片通红。
他诧异地看着主任,食指抹过火辣辣泛疼的地方,但终于安静下来,可胸口憋的委屈,始终无处宣泄。
门口的梁祈年被这一巴掌惊到,想迈开腿,可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从来没有见过陆怀深像眼下这样失控过,那点斯文沉稳的外貌也荡然无存,只有浓烈的戾气在翻滚。
这让他一瞬间更加愧疚、无措。
“你要是再这样不听劝告,我就让你舅舅把你带回去好好教育!”
秦主任指着他的鼻子骂着,随后拉住他一条手腕,边说着,边往外走:“跟我去趟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说。”
听到舅舅的名讳,陆怀深终于勉强压制住一点点情绪,随后一把甩开他的手,俯身捡起地上的眼镜戴好,怨气满满地走出病房,理都不理主任。
秦主任双手背后,唉声叹气地跟了上去,感觉自己像个老父亲一样操碎心。
等到人都离开后,梁祈年才敢进入病房里,木讷地站在病床边,他都快不认识眼前那个奄奄一息的父亲了。
“为什么你总是要毁了我?小时候你逼的妈改嫁,害我被身边的人嘲笑是没有妈的孩子,每次喝醉酒我都是第一个遭殃,酒瓶抡起来就往我头上砸……”
他精神恍惚地回忆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湿润起来,哽咽地说:
“本来以为你离开了,我终于好过了,可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让我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
梁祈年眼里的悲痛忽而被愤怒覆盖,视线渐渐往下移动,随后颤抖着手握住了梁康的呼吸管,只要稍微用点力气拔掉,他就永远摆脱那个恶魔父亲了。
他想杀了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可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时,随之而来的,是父亲这些年给他打过来的生活费,和短短几句算不上温暖的关心。
他要冷静,不能因犯故意杀人罪而坐牢,然后毁了自己的人生。
梁康肇事逃逸这么多年,后半辈子估计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而且恶性肿瘤癌症,是他自作自受,作为儿子,除了缴医药费,也没有别的办法,算是尽了赡养义务。
想到这,理智让他停下了手,醒了醒鼻子,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走出病房。
办公室。
“什么?!我要给他做手术?!”
陆怀深难以置信地看着主任,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像是觉得荒唐至极。
他转过身背靠着办公桌,双手环胸,止不住冷哼了一声,坚决道:“我不做,他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爸妈还是被他撞死的,我凭什么救一个仇人。”
秦主任生气道:“医者仁心,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况且抛开本职不谈,这个切除恶性肿瘤的手术只有你和小张能做,前两天小张被调走,现在只剩下你了!”
但陆怀深却满不在乎:“哦,这手术谁爱做谁做,反正我不做。”
主任走到他旁边,苦口婆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