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栩本以为纪黎是不愿意合作,怕多生事端,于是便收回了视线,准备找个说辞告别。
谁知下一刻,他这位表妹却给了自己不一样的答案。
“京都徐家,很快就要为表哥让路了。”纪黎站起身,影子像是被钉死在阴影中的,带着股确切的疯狂气息。
一如她吐出的话语,无比的确认,“四殿下…不会轻易放过京都徐家的。”借力打力,才是最划算的做法。
“如果我猜的没错,陛下…应当也是知道内里这些肮脏事情的。”她走近了些,“交给四殿下去做,本身…就是个表演而已。”
“具体的,看的是皇后娘娘那边,要犯多大的浑。”一字一句,如惊雷轰然炸开。
纪黎压下心中的想法,眉头轻轻蹙起,“表哥。”轻唤对面的人。
“现在要做的,是防着殿下对纪府出手…我希望,表哥你能帮帮我。”
窗前榉木束腰灵芝纹禅香案上摆了个兽首博山炉,正散发出袅袅余香,淡淡的香气逸散在空气里,一派清新。
纪黎闻着这淡淡的清香,又坐回椅子上,整个人放松了几分。
徐则栩肯对她说这些,就代表,他是带着诚意来的,是想合作的。
既然是合作,就要讲究互利互惠。
“表哥可知道…监管漕运的王大人,往上数数,也算是贩卖粗盐出身的?”
目光带着点隐秘的复杂意味,接着又快速地隐藏,“表哥,应当认识这人吧?”她的语调带着疑惑,眼底深处却满是笃定。
徐则栩:“自然。”崇安六年的探花郎,为人颇有才学。
他道:“王大人是太子殿下的幕僚,这次…殿下大约是会保他的。”
纪黎的目光闪了闪。
她并不意外这人会被保,毕竟…严格来算,他也只能算是替罪羊。
若真要保,无非也就是暂避锋芒。
可…
她没再卖关子,“这位王大人…的确不会出事。”视线凝视着盆中的炭火,朱唇微启:“但保他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四殿下。”
徐则栩顿了下,瞅了她眼,没说话。
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四殿下…?”他的嗓音透出些微微的沙哑,有些苍白的病容之上,笑意和煦,“既如此…他与表妹私交颇深,又怎会对纪府出手。”
私交颇深…
纪黎停了好一会儿,一时半刻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
她总觉得对面的人话里有话,好半晌,才憋出来句,“…错觉。”
徐则栩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过几日我便离开。”
纪黎:“出门游历?”
心中对徐则栩的态度有了底,也默契地跳过方才的话题,顺着对面人的话说道:“这个时间点?”她没忘记对方来纪府小住是为了给之后的科举铺路。
“京都徐家那边正乱着,也顾不上我。”
大家族之间的明里暗里的打压和暗算绝不算少,尤其是表哥这种家里弱势,本人却天资出众的旁支子弟。
两人之间的亲戚关系七拐八绕,并不算深厚。
但此刻,她仍是具象化地感受到了这人背后的诸多不易。
纪黎甚至有几分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席澈。
他也是这般,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怜劲。
但现在…好像是哪里变了点。
纪黎抿了抿唇,回神,继续回到刚刚的话题。
清新的乌茶香气徐徐散出,渐渐弥散开来。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两人便达成一致。
......
京都的肃杀之气似乎被很好地隔绝在边塞之外,两地的氛围截然不同。
年关一天天地近,宋莹主张着家中的奴仆下人们一道备着年间要用的针线,糕点以及一些祭祀用的物品。
纪黎早早起来去帮忙。
待她去宋莹那里的时候,发现纪家的亲眷前来拜访。
听她们说着家里长家里短,哪里的首饰最流行,哪家的姑娘许了好夫婿,府内难得有这么多女眷到访,一时半刻,倒是十分热闹。
紫檀木的椅子和茶几,茶几上养着一盆盛开的水仙花,香气弥漫全室。
椅上铺着黑缎子镶彩色珠了经节的团花椅垫,满是节日温暖安适的氛围。
熟络后,长辈的话题便不知不觉落在了纪黎身上。
“阿黎过完年也该十七了,可有定亲的意思?”对方是个热心肠,见纪黎气质卓绝,人长的也清丽,又赶忙补了句,“这女儿家的,还是得早些做打算。”
见纪黎神情淡淡,便又默默地绕过了这个档口。
少女坐在背椅上,脑中却随着这话七拐八拐走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