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夜奔(82)

作者:陆鹤亭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话音刚落,阿兰缓缓闭上双眼,呼吸如平息的海浪般,起伏越来越小。

他一寸一寸触摸着石板路上纹路与草芥,找寻到红拂的那只手,轻轻盖了上去。

“红.......红拂.......”

他这样叫,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怎么了?你说......你说......”

红拂赶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逃出去.......”

他微微一笑,双唇轻微蠕动着。那只原本使力握住的手,赫然一松。

逃出去,他说完这一句,呼吸一滞,停了两三秒后,再也没声音了。

“阿兰......?”红拂轻轻叫了一叫,见没动静后,又不大确信道:“阿兰......?”

直到那只原本紧握的手飘然垂下,食指微颤后,彻底失去生机。

“阿兰?!?!”

红拂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仿若时间静止般,怔在原地。

痴愣数秒后,他才迟迟缓过神来,抬头望向举目无边的黑夜,泪水攀满脸庞。

天地之间,只剩下霹雳啪嗒的雨声。与红拂喉咙底灌满血泪的呜咽声。

我们都知道,无论再如何撕心呐喊,都喊不回那个执意上路的人了。

孩子们一一蹲下身去,在雨中,哀呼哽噎连成一片。

雨幕里,我好像又看到了阿兰,他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他就这么温柔地望着我们,眉目舒展,就像他站在黄金港码头,等着他的山本先生一样。

他的身后,是一片穷奇广袤的花海。万千花瓣从天而降,顺着风,汇作一级级通往神域的路。

“你好,有山本先生的信吗?”

他微仰着头,冲天上问。

一束金光从天而落,打在他脸上,将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都照得金灿灿的。

“有。”上帝答。耶稣的圣音在云端回响。

阿兰沁脾一笑,回头望了大家一眼,挥了挥手,然后扭过头去,踏着木屐,如小鹿般一步步踏上天阶。

我止住抽泣,张了张嘴,刚想要伸出手去挽留,却发现再也喊不出声了。

花瓣很快散去,眼前一切重回灰黑色海域,与磅礴无止境的雨。

红拂抱着尸身,跪坐在地上,仰天怆然。

我很难形容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一种集绝望、悲恸、近乎自焚自断的眼神。

阿兰就躺在他怀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他就这样死了,死在了这场来势汹汹的春潮大雨里,死在了红拂的怀里。

死在了这本该樱花烂漫、却未见烂漫的三月春光里。

他的去和来一般,轻柔柔如烟似雾,因血与殇染上几分凄婉。“逃出去”,是他留给红拂的最后一句话,逃出去,也是留给我们所有人的最后通牒。

因天花的特殊性,阿兰死后不得土葬。红拂遂愿将他火化,按照祖宗规矩,哀悼三夜,守丧七天。

这些古中国的繁琐礼节,让我更确信了死亡在东方语境下的神圣。哪怕阿兰死后,除了威尔逊爵士来过一次,没有人愿意再踏足牌位半步。

阿兰之死,让红拂备受打击。自黄金港一行归来后,他终日哀绝,断水断食,一蹶不起。

直到第八日清晨,天蒙蒙亮,我和大豆丁去帮忙搬贡品桌时,才见到他一面。

他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着那件阿兰留给他的血红色嫁衣,头上明晃晃插着夺目的凤钗,满身金饰流光溢彩,和风吹过,引发一阵叮铃叮铃的声响。

那身以阿兰性命作为代价换来的红袍霓裳,更像是一件不朽的战袍。绫罗珠光掩不去它上面的皑皑猩血,它的一针一线,似乎都是用阿兰的血肉织成。

起风了。

红拂跪在排位前,端捧着一个小盒子,曳曳起身。红袍一角漫天飞舞。

我与大豆丁依次吹灭两边的蜡烛,直到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黑鬼“吱”地一声推开木门,屋外天光乍泄,黎明将访。

“天上的日子,一定会比这里好。”

红拂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着,院子里站满了送殡的孩子。许多人虽与我们没有来往,但多少受过阿兰的恩惠。

抛开山本,他真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

可惜,阿兰的人生中,是万万抛不开山本的。

红拂痴痴走在前头,踏出门时,大豆丁喊:“发丧——!”

【作者有话说】

阿兰下线,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疏通了。

今天想和大家来聊聊阿兰的美与殇,和我站在作者角度对这个人物的理解。

很早就说过,阿兰是我全书中最喜欢的一个角色。早在构思《红拂夜奔》的初期(以下简称《夜奔》),阿兰的结局就已经写好存进了文件夹里,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阿兰就注定了结局。

我记得那天在办公室,午休时间边写边哭,甚至惹来领导问候。某些时刻,我们笑阿兰,其实我们都多少有些“阿兰”的影子。或许我们没有他那么激烈、夸张,乃至极致。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越极致,也越纯粹。他对山本的爱干净到无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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