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给我拖上来。”哈吉照旧在前头吩咐着,底下修士听到命令,将栗子鼠拖到院子里。
“打死他。”他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地上的孩子,不过只是一只无关痛痒的蝼蚁,“现在,立刻处死。”
“可是上校.......”底下修士面露难色,“这里是上帝的避难之所........”
“让你打就打!”哈吉一巴掌打在修士的脸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多一重顾忌,就意味着让那些贵族再多等上一段时间。
我与红拂匍匐在车厢尾的杂物箱里,垂耳听到这动静,都有些焦躁。我的焦躁源于那干系着一个人去留的人命,而红拂的焦躁,我想多半源自这场惊心动魄的逃跑计划,到最后能不能顺利进行。
车外传来扬鞭笞打的声音,伴随着栗子鼠凄厉的惨叫声,震飞一群又一群鸟雀。
我实在不忍耳闻,想挺身相助,不想身后一只手牢牢将我拉住,是红拂。
他说:“你出去也是死。”
“可是我不救他......”我并不觉得这是在滥用好心。
“死对他或许是一件好事。”红拂小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今天事办成了,哈吉追究起责任,是谁替我们背这个锅?”
我心中一寒,突然意识到栗子鼠已入穷巷,就像红拂说得那样,他注定难逃一死。
“你现在出去,最好最好的结局,无非是你的命,换栗子鼠的命。”红拂摁住我隐隐颤抖的手,擦了把鼻涕,又说:“可是我也有我的私心,克里斯,我不想你死。”
我渐渐将身子缩回到车厢的阴影里,惨叫声还在继续,却一声比一声微弱,不到半刻,便彻底没声儿了。
“报告上校,人.......死透了。”
我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到众修士将栗子鼠的尸体拖向后院,地上划出一道如狂蟒般粗长的血痕,狰狞至极。
“对不起.......”我对着地上那滩乌黑发臭的血迹和内脏分泌物,诚心祝祷,即便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这愧疚因何而来。
“上帝会保佑他的。”红拂抱住我,“一定会的。”
“上校,您的衣服脏了。”是大豆丁的声音,计划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让我陪您去再换一套吧。”
哈吉看了看礼服上的血迹,就好像那只是一滩寻常的油污,并不会影响今天的狂欢分毫。他随大豆丁一起,暂离了庭院。
接下来该是火罐登场。
他捂着半瘸的膝盖,待哈吉走后,方一群一拐走到刚刚的护卫军队长跟前。这便是他的好处,在栗子鼠之前,一直是火罐负责挑选孩子,献给那些贵族。如今栗子鼠惨死,哈吉又被调虎离山,场子里,便是火罐的天下。
“你,”他指了指猹猹,“还有你,”又指了指黑鬼,“还有你”,再加上一个小豆丁,“你们三个,到柜子里去。”
三人如兔子般乖巧地钻进米柜里,替代了原本要被拿去献祭的孩子。
“就是他们三个,”火罐挤出一脸谄笑,弯着身对护卫军的人说,“我们就是计划着将他们送给公爵们。”
“慢着,”其中一位仿佛察觉出什么,走到装着小豆丁的柜子前,敲了敲,说:“你确定,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也是那些大人想要的?”
“这.......”火罐顿时语塞。
“是汉米尔斯太太要求的。”大豆丁的声音如同天外神助,他一步步走下台阶,走下火罐身边,款款道,“往日里汉米尔斯太太有多喜欢他,难道护卫军大人看不出来吗?”
发声的人立马闭上了嘴。
“哈吉怎么没跟大豆丁一块儿出来?”我看了看车头,这会子,他换完衣服该和大豆丁一块儿出来才是。
“谁知道呢,没准怕汉米尔斯吼他,躲在屋子里,不敢去了。”红拂如是说道。
“那我们该在哪儿会和?”
“进黄金港前半英里的那棵大古树,你还记得吧?”红拂隔空同外头的大豆丁和火罐对视了一眼,回身道,“我们同他们在那儿会合跳车。”
“然后呢?”
“然后我们得帮火罐和猹猹,渡过河,过河进了麦道,他们就很难再抓住他们了。”
“可是汉米尔斯等人迟早会发现三个米柜是空的.......”我突然才发现这个计划里的纰漏,或者说,也只有我认为,这是一个纰漏。
“傻子,不让他们死,自然有人代替他们去死。”浑不见底的黑暗里,红拂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居然还有心思笑。
“我是贱命一条。”红拂眼里的光忽而暗了,“阿兰死了以后,我就如野鬼孤魂一般,但是你不是,克里斯,你还有你的妈妈,你的故乡........”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车子抖抖地看,路势并不平坦,颠簸得似乎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挤出来一般,“如果你一开始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跟我上这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