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身体刚一碰触,鲍皇叔开口说了第一句像样的话:“谢谢啊,给你添麻烦了。”
宇文颢保持着沉默,扶着肉大身沉的鲍皇叔往外走,他不想说别客气的屁话,因为压根没想来,出于某种人道主义精神,他又不得不来。
鲍皇叔腰上绑着固定带,一手扶腰,一手搭在宇文颢的肩头,边走边吸气,努力迎合宇文颢的身高,几乎全身都压在他身上,每走几步,就吸口气,停一停,额上有了些汗水。
这么厉害吗?可医生说,回家休养是可以的……如果鲍皇叔留院观察,自己还要再替他多交几百元的住院手续费,今晚,为了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已经破费了五百多加币,那是三笔肥单或五六张插画的钱……
闻着男人身上隐隐散发出吉利水的味道,宇文颢努力保持两人间的平衡,负重前行的同时,心脏又不堪重负似地往下坠,瞬间又跳回嗓子眼,连呼吸都是紊乱的,不管怎么说,俩人之间总算有了点配合,走出了缓慢而匀速的节奏,医院的大门遥遥在望。
鲍皇叔时不时地扭过脸,看看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宇文颢,宇文颢目不斜视,继续搀着他往前走,身上也出了汗。
好不容易捱到大门口,宇文颢甩开鲍皇叔的胳膊:“你在这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诶,等等。”鲍皇叔指了指医院的另一端:“那个……我的自行车……”
宇文颢瞅着他,鲍皇叔浓密的睫毛忽闪了几下,歉然一笑:“我就这么一个代步工具了,这离家……”
不等他说完,宇文颢转身向医院的另一端走去。
自行车折了两根车条,车把也歪了,看来是摔的不轻。
将自行车丢进后备箱,再将扶着腰戳在门口的鲍皇叔一并塞进车里,砰地一下关上车门,也没发动车,宇文颢缓了缓,对鲍皇叔说:“你欠我520元加币。”
车内安静了片刻,鲍皇叔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夜色阑珊,驾轻就熟地:“哦,是吗……”
“今天晚了,明天还我。”宇文颢发动了车,驶出了医院。
在等第一个红绿灯时,鲍皇叔又开了口:“医院单据呢?给我看看。”
二话不说,宇文颢掏出几张纸,递给男人。
车内昏暗,鲍皇叔粗略地看了看:“还真是五二零……”
宇文颢脚踩油门稍一用力,车子一震,鲍皇叔扶着腰一声闷哼,白了司机一眼,顺手将单据揣进兜里,又摸出一盒烟。
“别在我车里抽烟。”宇文颢的声音犹如人一样,不带任何情绪,中间隔着一座冰山。
鲍皇叔收起烟,两眼飘向车窗外,手指敲着腿,声音淡如秋水:“行,过几天还你。”
宇文颢迅速看了他一眼,果断地说:“不行,就明天。”一个信条坚持到底,无论做人做事,明确态度和持守原则同样的重要,有时候打倒自己的不是敌人,而是失去底线的自己。
鲍皇叔似乎笑了笑:“干什么,街里街坊的,你还怕我不还啊?”
“对。”宇文颢毫不留情面。
嗤——鲍皇叔这次笑的很清晰,话说的也很不要脸:“你这么缺钱吗?看着不像啊。”
“我缺不缺钱跟你没关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哟哟,中文说的不错啊,还一套套的。”
宇文颢横眼看过来,两人同时张嘴,又同时闭上。
鲍皇叔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语文好(宇文颢),你先说。”
强忍心中各种乱窜的气体,宇文颢再度开口:“你有钱吃烧烤,没钱看病吗?”
“我有钱没钱跟吃不吃烧烤也没关系,再说,我说不还了吗?”
“那好,鉴于你现在腰不方便,明天我过去找你拿钱。”
“明天不行,过两天再说。”
宇文颢驶过路口,将车靠路边停稳,看向鲍皇叔:“鲍玄德。”
鲍皇叔眯了眯眼,也扭过脸来。
宇文颢一扬下巴:“你是叫鲍玄德吧?”
鲍玄德还很绅士地点点头,眼里的光微微凝聚,目不转睛地望着宇文颢。
“你今天去哪儿了?”
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安静。
连宇文颢自己都吃了一惊,要钱就要钱,为什么突然间问他这个?虽然这个问题缠绕多时,是一切倒霉事件的导火索……更糟糕的是,语气里还带着点质问的意思。
鲍皇叔脸上微微一怔的神情,令宇文颢更加懊恼自己的失误,眼都不眨开始撒谎:“抱歉,我没别的意思,你家垃圾桶倒了,风把垃圾吹到我家这边,市政给我打了电话,我找不到你,只好自己都收拾了。”
鲍皇叔静静地听完,又是一声:“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