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臻一把甩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别碰孤!”
他对宗行雍说过那么多次这句话,只有这次非常凌厉,宗行雍眸色瞬间暗沉:“殷臻。”他一字一句。
殷臻脱离他立马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脑中乱七八糟闪过很多念头——孤马上就要回京,一刻都待不了,马上斩断和宗行雍的一切联系,绿眼睛扔给他……
他深深吸了口气。狂跳不止的心脏令他大脑嗡鸣。宗行雍正要靠近,被一胳膊横拦住。他向下看,缓慢地眯了眯眼。
殷臻:“孤没事,”他喘了口气,“心悸而已。”
他瞬间和宗行雍拉开了距离。
宗行雍还待说话,门外薛进做了半天思想斗争,苦哈哈地再次喊:“王爷。”
殷臻袖中手攥紧了,几乎掐出一道血痕。他清楚无比地再次重复:“孤没事。”
宗行雍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进来!”
薛进老老实实进来,视线绝不多往殷臻身上多看一眼:“王爷,附近牧民送来的羊,今晚杀了,正在火上烤着。”
羊肉。
腥膻味。
殷臻以袖掩唇,胃里猛烈地一抽。
宗行雍:“本王知道了。”
薛进从帐内退了出去,殷臻肩上一沉,厚重大氅盖在身上。他看向宗行雍,宗行雍坐在榻边,看也没看他道:“伸手。”
“风大,别给本王着凉。”
殷臻发怔地看他。
外面狂风呼啸,北地风卷草折。
他原本不想去。
却没拒绝。
空地上边围了好几圈人,每一圈中心火堆上都架着一只被烤得滋啦作响、直冒油光的肥羊。几百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全是军中大老爷们,一个个热情似火。
殷臻手指尖缩进衣袖中,搜寻距离宗行雍尽可能远的地方。
宗行雍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抗拒,他冷笑了声,阴沉沉:“太子。”
“你想本王当着这么多人面把你从那头抱到这头?”
殷臻一哽。
在场都是他不认识的人,他在冷风中吹了半刻,心知刚刚惹怒了宗行雍。
喉咙里生出无法遏制的痒意。
他心烦意乱,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注意着他一举一动。他进退不得,只得跟着宗行雍入座。
殷臻神思不定。
军中酒宴不比皇宫,众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酒水辛辣味道穿肠过喉。他滴酒未沾,却被空气中浓郁酒香熏出醉意,头脑发热。
宗行雍就在他右手边,盘中烤羊腿香气扑鼻。摄政王拿把匕首熟练地切割,很快盘中摞起一叠叠焦黄的肉。
他甚至片成一小片一小片,每片不过毫厘厚度,以此来发泄情绪。
不需要刻意去看身边人一举一动就无限放大,殷臻对这种陌生感惶恐。由于所有人围坐一圈,他不可避免会碰到宗行雍的胳膊,每碰一下心脏就急速地尖啸,耳膜鼓噪。
一切都乱套了。
他一刻都呆不下去,忍耐到极限后立刻要起身,眼皮底下却突然多出一盘烤肉。
色泽金黄,上面洒了不知名香料。并不如想象中腥气。
殷臻眼睫狠狠往上一掀。
腹中饥饿后知后觉翻腾上来。
“吃完再走。”
“羊肉性热,温补气血。”宗行雍说了八个字。
殷臻猛然看他。
所有的恐惧突然在这八个字中潮水般退去。
他默不作声低头。
酒足饭饱,不由得生出其余心思。
军中私宴向来不拘小节,左手边腮络胡的将军喝得上了脸,打着酒嗝儿醉醺醺问:“王爷,屠洪山天今儿就替大伙问了,王爷如今还未娶亲,什么时候各位将军们能吃到汝南宗氏的喜酒……”薛进眼疾手快捂住他嘴,没防住,“——王爷今年都三十了!”
三十。
还未娶亲。
宗行雍手腕一翻羊肉翻了个面,懒洋洋:“你问太子。”
“……咳咳咳!”殷臻细嚼慢咽,羊肉还是差点卡住喉咙。他止不住地咳嗽,宗行雍长臂一展拍他后背,一点没耽误地问:“太子觉得本王是什么时候能娶妻?”
殷臻僵着脸往一边让。
这话一说大家没深想,只当宗行雍有心敷衍。单洪山一把拉下薛进的手,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太子不是已大婚成家?”
殷臻和宗行雍齐齐一顿。
“殿下,这一圈坐的都是家中没个媳妇的,”有人搓了搓手,咽着唾沫问,“是啥感觉啊。”
殷臻眼神中流露出茫然。
他一时没听明白,轻“啊”了声。
“对啊,听说殿下有个深爱无比的太子妃,小皇孙都三岁了。”又有人羡慕且渴望,“太子妃长得啥样啊,好不好看?”
任何谣言经过一波一波的传都变得离谱,譬如说当朝太子至今没立太子妃,是因为在民间有个国色天香的意中人,身份低微不便带进宫;有人就说让一国太子神魂颠倒的这得是啥人,传来传去变了味,说东宫有只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