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被拉得很长。
殷臻意识模糊,视线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床帐颜色在眼前晃动,又晃过深黑色。他唇瓣干裂,艰难地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背对他的人却骤然转身。
清凉甘冽的水渡入口中。
殷臻头重得厉害,又冷又热,后背湿透。他冷得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往被子深处钻。
一根胳膊伸进来他后背,摸到一手湿汗,当即抽出去。传到耳边迁怒的声音也蒙着一层什么,殷臻费力地听,也只捕捉到“体弱”、“睡一觉”“饶命”这样的字眼。
仿佛某个夏日,他不断咳嗽不断咳嗽,同榻的人被咳到心肝颤,马不停蹄拎回来朝中德高望重的老御医。
老御医给他诊脉,胡子一竖:“风寒反复不是很正常?”
现在又有人立在他榻前,刻意收敛的焦躁不安在靠近时全无保留地传来。
殷臻手指其实抬不起来,但他用尽了全力,抓住榻上那截衣角,轻微地、安抚地扯了扯。对方一顿,正要动作,殷臻已经彻底放下心,力竭昏睡过去。
他倒是睡过去了,宗行雍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屋内一众人战战兢兢,鞋都没穿的医官抹了把头上冷汗,心知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腿一软往下跪。
篱虫无声地松了口气。
汝南宗氏独子虽不嗜杀,但见过的死人多如牛毛。加之多年征战,早视人命为草芥。
放在他身边没人那几年,满屋子人都会因无用斩首。
“滚!”
无一人敢抬头,全部连滚带爬从屋内退了出去。
殷臻脖颈处黏着一缕缕凌乱湿发,乌和白对比鲜明。睫毛也被打湿得厉害,绻缩的姿势看得出来很没安全感,人虚弱得一碰能散架。
梦中还时不时冷战。
宗行雍满肚子怒火忽然就消失了。
他呕得要命,动作粗暴地去解殷臻外衣,把他从湿淋淋的外衣里鸡蛋剥壳一般整个剥出来,脱到一半跟前闪过整片的深红。
绸衣贴身,厚度有限,轮廓和色彩若隐若现,没入更深处。
宗行雍梭然用力,眼底晦暗。
他手掌彻底覆盖住左肩攀升的牡丹花,指腹顺着后颈向下。全凭记忆途径硕大而饱满的花瓣,来到艳红吐蕊的花心,再往下。
隔着一层单薄寝衣,榻上的人身上温度源源不断传至手心,仍无知无觉安睡。
牡丹轮廓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摄政王闭眼都能丈量出花瓣长度和起止线,是千百次摩挲后的结果。
腰身至少少了半寸。
给人换完湿透的里衣,宗行雍阴晴不定地想。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前几天因为压字数隔日更,今天开始日更(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悲伤蛙哭泣
大概在中午十二点左右更新,有事会请假
第21章 21服软
◎本王等着看他想干什么◎
殷臻第二日醒来时面前景色换了个天地,床榻都不眼熟。他这一觉睡得昏沉,猛然惊醒,下意识看了眼身上衣衫。
不是昨夜那套。
眉眼沉下去。
屋里烧了炭,窗外寒风呼啸。
门“吱呀”一声开了。
殷臻微眯了眯眼,往外看。
进来四五个婢女。
为首是个嬷嬷岁数的人,发髻梳得正规,是标准的宫廷式样。见他醒了自然地上前将两侧床帐挑起,接着微微拂身,给他行了个礼:“小公子。”
只有一个人这么称呼他,摄政王府的掌事姑姑,素溪。
殷臻顿了顿。
“熬了一株人参,加了红枣、枸杞和当归,养气补神。刚刚叫人试过了,温度正好。又差人熬了雪梨,去去苦味。”素溪让人将食盒在殷臻面前一一展开,“小公子尝尝?”
浓郁热气从茶碗中溢出来。
殷臻接过碗勺。
他和素溪视线有短暂接触。
府中人如何换了一张脸,又如何消失了四年。素溪一概不问,等殷臻多少喝了汤,才招招手让其余人下去。
她候在榻边,随时准备回应殷臻需求。
“让宗……”殷臻将外衣扣严实,半坐在榻边,乌发流水一般泻在身侧,“王爷进来,孤……有话跟他说。”
素溪有求必应:“小公子稍等。”
人出去后殷臻低低咳嗽了一声,他身上没那么沉重,正要伸手去将散乱的衣带系上,动作却一顿。
他缓缓松开了压在腰带上的手。
宗行雍对他可能有情。
但王公贵族能匀出的情有限,一旦利益冲突,立刻翻脸无情。
他从不将希望寄托在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边关二十七城风吹草动尽在宗行雍掌控,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殷臻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