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媚儿匍匐在地,背后冷汗唰然而下。她欲为自己辩解,嘴唇蠕动,又闭上:“谢……王爷不杀之恩。”她艰难地,绝望地道。
殿内灯火一盏盏熄灭下去。
从均跟在殷臻身后,路过地上惨死少年时他鞋尖沾了血,那一幕挥之不去。
他甚至没有看清宗行雍如何出手。
殷臻经过城主府花园,走到一处偏宫:“你以为当年死在宗行雍手下的人很少?”
他再冷静不过地道:“孤在摄政王府时,每天见到的刺客比活人多。”
从均:“那么像,怎么会?”
那么像,宗行雍怎么可能在那么远的距离下确认。
殷臻道:“不像,孤当年在大金寺被带走是偶然,本意是找他谈事。虞氏女在他茶中下药,被察觉。孤易容出宫,正好找他,一头撞了进去。”后来的事都是临时起意。
不是主动,所以不像。
说起来也是荒唐。
从均自知不该多言,然而还是:“殿下当年如何脱身的?”
殷臻沉默了一会儿,压住额头笑了一下:“孤也给他酒中下了药。”
宗行雍当年必回一趟恭州,想把他带走。当时朝中动荡,宗虞两家姻亲已定。想拿到的东西都早已拿到,但他留到了非走不可那一日。
眼看脱身不得,他含了口酒,吻了上去。
就这么简单。
虞氏花了大代价在宗行雍入口之物中做手脚,不惜收买整个大金寺的人,逼死两个和尚。而他什么都没做,关上寝殿门,从固若金汤的摄政王府正门走了出去。
无一人阻拦。
然后东亭事变,宗行雍从恭州至京城,尚未回府就被压入狱。
从均踌躇,然后道:“殿下与王爷,绝无可能共事吗?”
殷臻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孤比你了解他。”
“摄政王想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没有人和事能阻挡他篡位之路。”
“而他人生三十年,从无败绩。”
情爱又是天底下最虚无的东西。
刀剑相向那一日不近,也不会远。
殷臻:“确认许玉树所说寝殿在此处?”
从均抬头看夜色掩映中的偏殿:“确是此处。”
殷臻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府中有客,城主府所有的兵力恐怕都在。羌女在凉州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难以对付。”
从均一愣:“不去?”
“孤怀疑图鲁没有死,”殷臻道,“不宜轻举妄动。”
“走吧。”
“今日冬至,回去吃扁食。”
“王爷如何知道不是?”篱虫问了宗行雍同样的问题。
很快有仆从上前来清洗大殿,血迹被冲掉,殿内地面干净如新。
宗行雍轻飘飘道:“像?”
篱虫实话实说:“属下觉得,很像。”
他与少年公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也不少。宗行雍令其中十人死侍全天盯着对方饮食起居,最开始出于谨慎,后来是为了安全。
此人出现在大金寺的时间太巧,别有用心的嫌疑太高。
但宗行雍仍把他留了下来。
宗行雍:“本王找到了更像的人。”
“整个中州被你们翻了个遍,一无所获。若此人没有出城,就只剩一个可能。”
那一个可能……
篱虫猛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皇宫!”
“今日太冷了,”宗行雍站起身,松了松筋骨,意味深长道,“去太子驿站蹭碗吃食。”
第17章 17风寒
◎真乖啊。◎
凉州的雪来得很早。
屋子里烧了炭,还是有点冷。
从均念了一长串京中动向,殷臻听得昏沉。他裹着大氅窝在榻上,手指尖和脚冰凉,不由得整个往里缩。
“厨屋有点心和热汤,殿下吃些什么再睡,”从均轻手轻脚将烛火挑暗,低声劝,“身上好受些。”
回来的路上见了风,刚咽进去一副药。
殷臻点了点头,站起来时眩晕地闭眼,眼前一片发黑——糟糕,风寒的前期预兆。
他扶住墙:“孤……”话说一半院子里门响了。
殷臻混沌的脑子一清醒,猛然朝外看。
从均冲埋伏在暗处的侍卫招手,须臾院门口就站了一排人。
从均不解地:“殿下,只有两个人。”
殷臻右眼皮一跳。
他揣着袖子,冷冷:“开门。”
离门最近的正是卓炎,他手上还沾着白花花面粉,翘着小拇指把门一开,一阵狂风卷进来——卓将领险些被塞外风沙迷了眼,眯着一只眼定睛往外看。
傻眼了。
宗行雍和蔼可亲地站在门外,手中珠串在夜色中折射出微妙的温柔颜色,肩上落了薄薄一层雪。
他理所当然道:“从城外到营地还有十里地,风雪如此大,太子想必不忍心见本王连夜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