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得待在这儿。
“不冷啊?”素溪给他换了手炉,瞧着他笑。
掌心发烫。
殷臻摇了摇头。
素溪顺着他视线看向进王府那条长长的路,轻声:“王府冷清惯了,主子不在也没所谓过不过年,今年不一样。”
她话里像是如释重负。
殷臻看向她冻得通红的手,把暖手炉递过去,迟疑半秒。
素溪笑了,当真把暖炉接过来,道:“小公子想问什么?”
府中没有女主人,她掌中馈,后来不愿意做了,跟宗行雍说来负责殷臻饮食起居。摄政王摆摆手,准了。
殷臻欲言又止。
“夜里冷,小公子不如搬去和少主一块儿住,也好做个伴。”素溪温声细语道。
殷臻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提议从可行性上说比较低,也比较冒昧。
他跟宗行雍不太熟,对方多半会拒绝。
素溪又道:“入了冬您手脚都蜷着睡,不知是不是冷。明日府中刚好来了大夫,也好叫人瞧一瞧。”
屋檐下结了长长的冰晶。
殷臻点点头。
不知是在回应哪一句。
没多久他和素溪同时抬头,望向路远处。
“崔氏来中州省亲,说过明日来见少主,一并带了家中两位女儿……”篱虫道,“家主说让您见一见。”
宗行雍披了深黑大氅往前走,雪地上落下足印。也没说见还是不见,眉尾微微挑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殷臻一顿。
揣着手重新考虑了一边素溪的提议。
飞快地下决定。
目光相接。
宗行雍倏忽笑了,大步往前。
“找本王有事?”
素溪给他穿了太多,迈腿都困难。
三级台阶殷臻挣扎了一会儿,笨拙地往下——
宗行雍把人接了个满怀,这么一伸手都摸不到腰,扎扎实实一圈衣物。他顿时有点好笑,低头扫了眼殷臻全身:“穿这么多,腿都迈不动?”
殷臻:“……”
他刚进府中时瘦得下巴尖尖,能摸见嶙峋的脊柱骨。现在好多了,宗行雍瞧见他脸颊半边软肉,伸手捏了一把。
压出一条印子。
他手非常冷。
冷得殷臻打了个哆嗦。
看起来有点——
满腹心事。
摄政王瞧了眼素溪,笑意渐深。
3.
宗行雍心情其实不大好,什么人都盯着摄政王妃的位置,有事没事往他私事上掺一脚。前有虞明予在大金寺给他下药,后有崔家带人上门。
但殷臻深夜造访时,摄政王心情微妙地好转了。
殷臻默默把自己的枕头摆在他榻上,整个过程不声不响,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接着他把鞋袜脱了,摆在一条直线上。
光着脚踩上榻。
摄政王饶有兴趣地看他。明知是素溪跟他出的主意,却还是故意问:“过来干什么?”
殷臻背脊一僵,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宗行雍视线在他微敞领口掠过。
刚洗完,眉梢眼角湿漉漉,没擦干的发尾沁出水,蜿蜒地顺着里衣领口往下滴。锁骨上铺了一层淋漓的水光。
松枝薄雪的气息在屋内蔓延。
殷臻正襟危坐,手指蜷缩了一下:“冷。”
又很认真:“不打扰你。”
“……”
外面下了雪,冰天雪地。
室内却温暖,地龙烧得很旺。
宗行雍面前堆了大量的文书折子,朱笔搁在手侧。宗绅常年苦口婆心劝他娶个王妃回来放着,哪怕只是放着,都是不同的感受。
不同的感受。
什么感受?
摄政王十分不屑。
此刻却琢磨出一点什么来。
殷臻坐那儿,双手放在膝盖上,也不多说一句话。眸光干净,一眼望得见底。
太奇怪了,他不做什么,就让本王觉得四面八方的声音在响。
4.
严格意义上说,他俩除了睡过一觉外并不是太熟悉的关系。
所以宗行雍一只腿跪上榻时殷臻往里缩了半截。
——他对宗行雍的印象还停留在朝堂上、三军前,在什么地方都好,反正绝不会是在榻上。
乍一接触到冰凉的卧榻殷臻微微打了个寒噤,手脚习惯性蜷起来,这么一蜷缩横向面积变大,他碰到了宗行雍。
一僵。
轻薄衣料下皮肤接触,宗行雍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殷臻反应剧烈,差点连人带被子滚下去,被捞回来扔进了内侧。
“不抱本王?”宗行雍拦在外边,一挥手熄了灯烛,笑。
屋子里暗下来。
殷臻闷声:“不习惯。”
宗行雍也不习惯,从有记忆以来他榻上只出现过这一个人。但他深知他们都会习惯,所以温和道:“不碰你,只睡觉。”
黑暗中他准确无误寻到殷臻的眼睛,很受不了地遮住了,叹气道:“再看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