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莉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镜中的倒影看起来如此虚幻,但以她的话来说,斐莉达仿佛才是本不存在的那个。这又像是那种经典的有关自我意识觉醒的虚构作品桥段了,主人公探寻种种与记忆不符的怪异之事之后,发现自己是克隆人/一个备份/虚拟生命/平行世界版本,于是陷入了强烈的存在主义危机。这类作品最后往往总会出现一个战胜了一念之差走上邪恶道路的自己,真正自我觉醒,或者和自己和解后释怀一切的完美结局。
她们隔着镜面互相凝视,最后,斐莉达笑了:“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被你拯救?”
“你见过各式各样的魔鬼多少次了?你一定和我一样,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疯狂像恶性肿瘤一样,无法被阻止。有一天他们会赢的,你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镜中少女平和地说,“我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只想得到真正的休息……所以,我来了。”
斐莉达的微笑变得更真切了一些。但镜中的她并没有和她露出如出一辙的微笑,而是依然保持着那神性的平静,神色中带着几分悲悯。
“斐莉达。”镜中人轻声说,“我找到你了……你太累了。这一次,只要你终结你自己的性命,这个错误就会被彻底修正。好好睡吧。”
斐莉达那满是怀疑和排斥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毕竟,这么久以来,从没有人知道她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疲惫。
她抬起手,将指尖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位置。她的心脏正在胸腔中平稳有力地跳动着,斐莉达只要用力按下去,它就会碎裂开来,变成一地梦幻泡影,而她也能结束这无尽的人生。
斐莉达的手指抚着心脏,它如今已经不再因回忆而隐隐作痛,似乎左证了一切都只是虚幻的想象。镜中少女的神情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她凝视着斐莉达,看着她垂下眼睫,唇角露出恬静的微笑。
然后,斐莉达抬起眼眸,平静地发问:“那么,哥谭是什么?”
“……”镜中少女的表情毫无波动。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哥谭无关紧要。它是这个疯狂世界的缩影。一个永远在改变规则的无限游戏。”
“我明白了。”斐莉达半是含笑半是叹气地回应了她。下一秒,她那只原本轻轻搭在胸口上的纤细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接着快如闪电般在空中狠狠地凿向前方,发出一声金石相击般的巨响:“很遗憾……你不是我!”
镜子的碎片在空中旋转、飞溅,反射着愈发明亮强烈的光芒,像一个电影的慢镜头场景。那些碎片最后落在地上,分割出法尔科内豪宅起居室的无数块倒影,而无数个斐莉达则站在其中,缓缓收回她开始流血的拳头。
她抬起眼睛,看向镜子碎裂出的那个大洞。她的一拳捣碎了镜子,也打碎了镜子背后的东西:一层薄木板组成的墙壁,而它背后,则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破碎的镜子和破碎的木板组成了一扇足以让人通过的门。在洞口附近,一个耷拉下来的微型麦克风和铺满整间房子的电线似乎说明了斐莉达为何能听见那蔓延的心跳声。墙壁被打通,足够让某人通行其中。这需要不少时间,还有计划。
也许早在卡迈恩·法尔科内接管这座老宅之前,这房子就已经被暗中掏空了,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斐莉达从地上捡起了一片镜子的碎片,把它像一支蜡烛一样举了起来。那从刚刚开始就从她的双眼中失控般溢出的光芒渐渐汇聚到了镜面之中,让它像一枚边缘锐利的荧光棒。
她走进镜子背后的空洞中,木质地板在她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腐朽的气味传到她的鼻尖,她瞥到角落里,某种小型动物的骨骸堆成了一小堆。
“啊……看来文森特是对的。”斐莉达轻声说。
猫头鹰不会筑巢,它们只会入侵或者抢夺其他鸟类的巢穴。在法尔科内老宅的房间之间,一个不存在的房间里,有一个猫头鹰的巢穴。
四周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冷兵器。刀,剑,匕首,斧头。一尊陈旧的鸟形铠甲被人安放在墙边。在天花板上,一个古老的猫头鹰徽记浮雕正静静地和斐莉达对视着。
猫女正蜷缩在那个猫头鹰徽记下方的地板上,像一只被人虐待过的猫咪一样昏睡着。斐莉达走上前去,伸手试了试猫女的脉搏。好在她只是被人打晕了。
斐莉达唤醒了她。猫女发出一声呜咽,缓缓睁开眼睛,接着,她看向斐莉达和斐莉达手中充当光源的镜子,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
“是我,猫咪。”斐莉达不得不在猫女下意识地朝她踢出一脚的时候按住了她,“谁把你带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