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连自己都没有看透。”江傲现在仔细想一想,他跟江衍,在年少的岁月里,真的有什么解不开的愁怨吗?没有,似乎所有怨愤的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还有他那满腔一厢情愿的恨意。
想来,真的可笑。
长长地叹了口气,江傲又躺回了榻上,闭上了眼睛。
“咒引……很简单,从前你最是……罢了。”停了追忆的话头,“那东西,枯缇的后山遍地都是……”
“等一下!”
江傲:“不过就是……”话尾就这样被切断,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让江傲卡顿住了。
他萎靡下去的身子猛地一震,紧闭的眼睑忽地颤动着,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几番挣扎,但终归是没有睁开眼来。
“等一下。”那个声音带着些许微颤的尾音,又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江傲确定他听清楚了,因而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自己手心蒸腾起了一股温热的潮意,慢慢顺着指尖一丝一丝蔓延到了这个身体。原本仿佛跌入冰窖的身子,一点一点,令人诧异地暖了过来。
一直没有吭声的凤鹄天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江衍略带讶异地挑了挑眉,察觉到凤鹄天眼底的迷蒙已经散去,那双正盯着凤君尧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年少的太子张了张嘴,用温润而恭谦的声音说道:“我可否请皇叔保证,他若给出了咒引,你们……便不会为难他。”
江傲倏地睁开了眼,眼底的难以置信如此明显,他从未想过这人会在乎他的生死,可现在他这样说,又代表了什么?
他不能欣喜得太早,怕只会更失望。
凤君尧倒是没有觉得惊奇,眉头都没有抬,只一心顾着江衍,随口道:“理由。”这个世界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因为,”凤鹄天直视着自己的皇叔,想起那天他说给自己听的话,“我不想成为我父皇那样的人。”
凤君尧本在吹着茶盏里冒着热气的茶水,因这话而动作停了停。茶盏里蒸腾起的水汽萦绕着他墨色深沉的眼,一丝动容在那眼底悄悄地漾了开来,一圈一圈往黑色的眼瞳外围散去。
“你……可想好了?”
“我也许还不知道,真正地恋着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体验,可皇叔既然觉得我该被救赎,我信皇叔。”
凤鹄天说着看了眼被凤君尧无微不至地伺候着的江衍,神色颇为复杂:“我只是想尝试一下。”
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做不到如江衍这般豁达,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安然地享受着另一个男人的爱意和疼宠。
但,他就是可耻地有些心动了。
第67章 弟弟
凤鹄天说得轻巧,听的人却如遇风暴。
江傲本已将自己跌进了万丈谷底,只等着在谷底等候许久的鬼魅一举将他拉入地狱,突然听到这一句“我只想尝试一下”,彷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那绝境边缘猛地拉了他一把,甩手将他丢上了峭崖之上,虽然被突然的冲击摔得生疼生疼,却不可抑制地狂喜起来。
天上人间,不过如此。
“鹄儿,你……”
“闭嘴!”
凤鹄天的面色可疑地羞恼泛红,却倔强地顶着尤带稚气的脸郑重地确定道:“皇叔既与我说了那么多,想必不会让侄儿这一点念想就这样落空,对吗?”
面上虽然镇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手上的汗渍已经润湿了整个掌心。毕竟,他们伤了皇叔最看重的人。
凤君尧其实是料到了的,从那日凤鹄天主动去了本在北厢的江傲所在客房时就料到了。
皇家的孩子,哪一个都不愚笨,只是看自己是否放得下而已。
凤鹄天是太子,但也终究只是个孩子,从小被迫卷进这些争夺中来,害人的事情他虽下得去手,但也并非本意。
对于江衍,他既无愁怨,也无恨意,对于他这个皇叔,更是还有那么一些崇敬。
所以他的豁然开朗并不让人意外,只是,他豁然开朗的对象,是江傲,这让凤君尧多少感到心下不那么顺畅,眉眼也跟着挤成了一团。
迟疑之间,袖口被人不轻不重地拉扯了一下,又一次顺着力道低了头。
一下子跌进了江衍晶亮的眼睛里,那分明的眼睫一下一下眨动着,像一只翻飞在他心口的彩蝶,一下一下,轻轻地,带着挑逗意味地,骚动着他此刻有点气闷的胸口,无声地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
不等凤君尧回过神来,江衍便微微一笑,用秋日里格外温润的声音替他给了承诺:“可以,太子殿下所提之事,我们答应。”顿了顿,他挑了挑眉,继续说道,“另外,如果弟弟愿意,从今以后,我们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各有各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