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这几日,江衍的消瘦便已经肉眼可见,怎敢去想那漫长的三个月。
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被禁了来访的院子里寂寂无声,怀里的人睡得深沉,靠在自己胸膛的身子随着浅淡的呼吸微微起伏,几不可察,却让人安心。
偶有的一丝秋风,带来隔壁院落的淡淡桂香,盯着江衍睡颜的凤君尧便能看到,即便是睡着,这人似乎也因为飘来的清甜香味而微微挑起了唇角。
凤君尧就这样看着那微挑的唇角,许久,轻轻凑过去,贴上那微凉的唇瓣,贪恋了一会儿爱人的气息。
迷蒙中的江衍“婴宁”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微噘嘴唇,一张脸显得格外稚气可人。凤君尧难得地有了笑意,便不再去打扰他的清眠,慢慢地坐起身来,将人轻轻抱了起来,避着秋风往室内走去。
海棠花下眠,何人不心醉。没有海棠,他也照样醉了。
“叫人移几株桂树到院里来。”门扉关上前,白环听到了自家王爷轻声的嘱咐,无声地应了。
这几日,该带着江小路去多采些桂花,给公子备些糕点了。
第57章 世间什么人活得最苦?
凤鹄天被“请”来江府已有一日,这一日,他住在江府的客房,衣食住行都是照着宫内体制来的,甚至比宫内照拂得更周到了些,可以说,他那个皇叔,半点也没有亏待他。
只除了不能出府,甚至连府里内苑都是可以自行出入的,可他并无心去走动,只等着该来的人快点来。
等了这一日,终于在午后等到了皇叔前来,凤鹄天心下紧张的同时,反倒也松了口气。未等凤君尧走近,凤鹄天就先行向他行了个家礼,恭敬道:“皇叔。”
即便是道不同,凤鹄天却实实在在地对凤君尧有着敬意。
江衍一个午后都在熟睡,凤君尧陪着睡了这几个时辰,终归是不习惯白日里歇太久,趁着那人还没有醒转的迹象,吩咐白环在侧守着,才来了客房。
见凤鹄天行礼,凤君尧停了脚步,没有纠正作为太子先行给他这个亲王行礼的过错,只负手看着这个他并不怎么熟悉的侄儿,敛眉思量着。
虽未直接参与,但凤鹄天助江傲伤了江衍,却是事实,自然不能指望他能对这个侄儿展现出些许家族亲情来。
更何况,在皇家,本无亲情。
凤君尧迟迟不开口,也没有受他这一礼的意思,凤鹄天再镇定,也难免有了几分心悸。
正不知如何打破,就听到停在几步之遥的凤君尧问道:“你可知这世间什么人活的最苦?”
凤鹄天收束礼节的动作微滞,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不明所以。
这世间什么人最苦?他当真不曾好好想过。是那些因战乱而妻离子散、生离死别的贫苦百姓?或者是本就无家,漂泊孤苦、无所依靠的浪子?再不然,就是门前那无知无觉,受人侮辱,却连善意和嘲弄都分不清楚的痴儿......
只是,个人的苦,只有个人知道,谁又能去评说?谁又能说自己是最苦的那个人。
“侄儿愚钝。”哪怕心中有了答案,凤鹄天却并未表明,只这般作答道。
得了这看似谦逊的回答,凤君尧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负手走近,久久才沉声道:“你不是愚钝,是太过聪明。”
凤鹄天惊异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似寒潭的眼里。
在那皇城深宫,想要占有一席之位,韬光养晦是必要,但现在看来,这少年太子,似乎并不是只会这四个字。
相较于这少年惯意了的虚与委蛇,凤君尧更习惯于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把身边所有的牵连都当作是利用,这就是你想要一直走下去的路吗?”爱,本不是可以被利用的。
凤鹄天谦恭的神色微变,掩在宽大袖袍下的的手,微微蜷成了一团。
少年的稚嫩还依稀残留在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凤君尧心下不免叹息。谁说年少无知,怕是年少所知的太多,禁锢了本该纯真的思想。
稍缓了片刻,凤鹄天犹疑过后的声音依旧平稳,道:“皇叔......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因为你还只是个孩子。”
凤君尧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少年时候的江衍——他也曾经是个孩子。所以,在江衍的世界里,迷途的孩子,都是需要救赎的。
孩子?凤鹄天被这个词吸引了,未能注意到凤君尧片刻的出神,只因他从未明白过孩子的含义。
在那座吃人的城里,有无数的孩子,但从来没有人,会因为他们是孩子而手软,不是吗?在凤鹄天的眼里,孩子,只是弱者的代名词。可这一刻从凤君尧口中听到的这个词,却好像不是那么冰冷的,它带着一些温度,像......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