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抬头,那颗艳红精致的绣球,正不偏不倚地,砸向自己。
情况突然,江衍总不能让那颗绣球生生砸在自己的脸上吧,于是手就先于脑子伸了出去……结结实实接了个正着。
接到之后还眨巴了下眼睛,一脸无辜的模样。
绣球不是应该众人哄抢的吗?江衍疑惑,为什么刚刚还翘首以望的众人,现在却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站到了离他几尺以外的距离?
难不成这新娘子其实长得很丑,这帮人只是碍于罗家的威势,做做样子而已?
白环扶额,自家公子怕是忘了自己在这城中的人设了,他手上的东西,有人敢抢么……
眼看着楼上的司仪老先生就要从怔忡中醒转过来,白环“啧”了一声,忙不迭地上前微微一撞。这一撞看似无意,却将那颗绣球撞得腾空而起,再一次飞跃进了人群当中。
一群人愣了一瞬,下一刻哪还管前一刻这绣球在谁人手中,便不管不顾地哄抢了起来,看得江衍更加不明所以。
白环暗暗松了口气,这要是真成了事,回去跟王爷可怎么交代!一抬眼,看到新娘身边的那老头子毫不掩饰地,也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禁觉得好笑。
只是视线一转,她便不觉得好笑了。那楼台之上,一身红衣的女子,正向着江衍的方向盈盈一望,眼底尽是醉人的情意……
是了,绣球选亲本也不是那么随意的,选定意中人所在位置,如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原本是佳缘早定的事情。
只是不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白环微微皱起了秀挺的眉,思忖着,也不知公子是何时种下的这情种,竟让这罗家小姐芳心暗许。
他们与那罗家,怕是只在那次不愉快的齐府盛宴上有过交集吧?这情景,报与王爷听的话,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还真该好好思虑一下,要不要先跟公子说道说道?
不过看江衍浑然不觉的样子,白环还是打算瞒得一时是一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好不容易这几日公子高兴,暂时就不去扰了他的兴致了。
第49章 好久不见
直至江衍他们拐过了街角,再也看不见那惹眼的绛红色衣袂,抢夺着绣球的人群中,才悄悄退出了几个人。这几人的神色在那一瞬间掩去了之前的兴致盎然,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奔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厅堂之上坐着的少年太子,这才看了一眼桌上一片不起眼的叶子,那是方才江衍坐下时,就一直捏在手中把玩的一片普通的榛树叶。
只是这榛树,他似乎只在进城时,在城门西侧的那片密林中看到过。
晚膳过后,焱阁的房檐上传出了一阵深沉悠扬的埙声,这古雅的曲调已经很久没有在这府里传出过了。
还在议事厅同江卓对着这个月账本的文管家听到这曲调时,勾画账本的手顿了一下,与同有所感的江卓对视了一眼。
“少主今日去见了太子。”没有疑问,管家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江卓点头:“府内外已经加强了戒备,我只担心少主会独自去会那人。”即便已经交代了江小路要寸步不离,可江衍若执意要摆脱他们,没有人能拦得住。
“这可能就是宿命。”
文管家又何尝不担心,只是担心最是无用。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年少时看似张狂到无心无欲,却其实把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年遇见了凤先生,那满腔从未倾倒过的懵懂爱恋喷薄而出,虽然让他活得更像个寻常有念想的孩子,但同时又让他给自己多加了一层圈禁。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中有两个人是旁人不能去触碰的——娘亲和凤君尧。
关乎这两个人的恩怨,江衍不愿让旁人插手。
这夜空中飘扬着的乐曲是江衍的娘亲教他的,幼时他总爱拿着娘亲那个长的有点“丑”的乐器翻来覆去地捣腾,弄不明白为什么娘亲总爱吹着同一支曲调。
直至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挚爱,如同很多个夜里的娘亲一样吹起了这乐曲,才恍然间明白了娘亲吹这曲调时心中的愁怨。
原来娘亲也是会怨的,只是温婉如她,从来不将这怨愤发泄给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辜负了她的那个人。
埙声浊而喧喧在,悲而幽幽然。数年之后吹起这曲调,江衍还是会想,一人之心有多大,可容得下几人?那些年吹着埙的娘亲,是不是也一直在问着自己,问着那个人。
可江衍知道,至少于他,待这九州繁华看尽,心中也只会有那一人。
埙声悲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了夜风中,如同一声叹息,带着几分缱绻之意,醉人心脾。
房檐一角,一只残留着体温的埙,在月华中略显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