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又一日:“你也太瘦了点吧,晚上让文伯安排给你加餐。”
“诶,你会写字啊?来来来,过来帮少爷抄下这本经书,今天起你每天跟我去书房待两个时辰吧。”
“小仓鼠,街角那边新开了家糖炒栗子铺,走,少爷请你吃去!”
“小路子,卖身为奴,还被改了姓氏,你不委屈吗?”
……他不委屈,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江衍的“奴”。这个人,也从没有把他当做过“奴”!
“诶诶,怎么说哭就哭了……”江衍见那一汪眼泪,皱了皱眉,故作嫌弃道,“江小路你已过了束发之年了,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丢人么?”
江小路抽了口气:“……我才没有动不动就……少爷你……”
“我什么呀,有话好好说。”
抬手胡乱擦干了眼泪,江小路憋红了脸,好半天才顺了气,瞥了眼江衍腰上,道:“少爷的伤严重吗?”
那时看侍女从焱阁拿出去的衣裳,血染了好大一片,看得他心惊。
江衍看他那担心的小模样,突然又起了恶劣心思,道:“严重,怎么不严重,没看见少爷我出门要靠抱了吗?”
凤君尧:“……”
“诶诶!给我憋回去!”见江小路又要红了眼,江衍觉得自己是闲得慌了,逗他干嘛!没好气道,“就是流了点血,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
看着凤君尧又亲手布好了菜,江衍拉着他的手一同坐了下来,对江小路道:“是不是想饿死你家少爷?是,你就继续哭。”
江小路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嘟囔道:“还不是你自己不正经……”
“江小路!”
凤君尧阻了江衍起身的动作,朝江小路道:“你先下去吧,白环也不需要在外面等了。”
“可是……”
江衍挥挥手,打断他的可是,不耐道:“好啦,下去吃饭吧,你不饿少爷我真饿了。”
“……那少爷和王爷慢慢吃,我去找喻古他们。”听了这话,江小路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却是拖拖拉拉地不肯走。直到看到凤君尧甩过来的眼神,才抖了抖,蹿地出了焱阁………
江小路对凤君尧的畏惧程度让江衍甚是无语,这般看来,真要好好考虑向凤君尧讨教一下御下之方了!江小路在他面前可从没闪得这么快过。
江衍:“……阿尧你看看,江小路最近是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凤君尧早就见怪不怪,听他这样说起,只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回道:“不是你惯的吗?”
仆随主样,不正是江衍的至理名言?
“好像是的呢,哎,我惯的。”江衍叹道,一脸认命的模样。
一整日未曾好好进食,又睡了这几个时辰,眼下看到桌案上摆着的饭食,都是些他爱吃的,肚子便自觉地发出了渴求的叫嚷。也不在乎凤君尧投过来的略带揶揄的目光,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便吃了起来。
吃了一口便微微皱了眉,菜式倒是一样的,只是相比平日里的清淡了些,怕是顾忌着这伤须得忌口。
见他眉心微锁,凤君尧便知他是肖想那重口的菜色了,摇了摇头,斟了杯劲头不那么足的水酒,递了过去,道:“只一杯,就着菜吧。”
见江衍看到酒杯的瞬间,眉目忽地展开了些,凤君尧心中涌上了一股道不出的暖意。
“江小路是怎么进的府?”只从今日的事看来,江衍对江小路,着实是上心的。这样耿直到有些傻气的孩子,倒是对了江衍的性子。
江衍抿了口酒,闻言展颜哂笑道:“他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自己把自己卖了吧。”
在这个世道,人人都觉得,卖身为奴,定是穷苦人家生活无以为继时的别无他法。世道沧桑,富人朱门酒肉,穷人苟延残喘,命如蝼蚁。命稍好点的还可度日,不好的便只能将自己一条贱命交到他人手里,揉圆搓扁都由不得自己。
不是无路可走,谁又愿意自贱为奴?可偏偏江小路就自己把自己送了出去。因为这世上,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觉得,有路可走也未尝是件好事,不是自己所选的,那便不是路。
江小路并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江衍道:“他是邻镇一个员外的长子。”
这一点,倒是着实让凤君尧惊讶的。
“莫不是一个不得宠的长子?”也只能这样去解释,才能想的通。只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再不受宠,应该也是比做一个前途不明的奴仆要来的安稳才对。
江衍:“是,也不是。”
江小路不知道,其实他第一次见到江衍时,却不是江衍第一次见他。就连买他进江府,也是江衍亲自下的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