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伯觉得,缘还未去,自己却先放手了,是对命运的不尊重。”
略显凄婉的埙声,时隔五年,又在枯缇山中响了起来。
江衍行走在枯缇山的山道之中,手里的陶埙凑在嘴边吹出了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那破旧的陶埙,是娘亲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每每心神难定,他便要拿出来吹上一支没有固定音律的曲子,借着那古朴却哀婉的乐声,宣泄心中不该有的情绪。
冬日的夜里,这乐曲的声音,似是穿透了山中侵入骨髓的寒意,回响在了整个山谷里。
忽地,又像是被利刃生生截断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衍停止了吹奏,走在从前总爱去的后山,在风雪之后的山头,寻着娘亲亲手种下那片梨树。
这个时节,自然是不会有梨花的,江衍也并没有过这种奢求。
寻到了那处,便靠在叶片早已掉光的光杆梨树上时,放松着身体,闭上了眼。
他与凤君尧定情的那一日,便是在这片梨树底下。
那一年的下庙会的红网丝线下,他与那人一眼万年,江衍便知道自己想要那个人,想要让他永远的陪着自己。
所以,那日在这开着花的梨树下,凤君尧问他:“你是要我为你负责吗?”
他答得毫不犹疑:“我当然是要你负责,可这个责任,如果你答应了要承担,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彼时,连人家愿不愿意负这个责都不敢肯定,江衍却已经在盼着一辈子。
可那时候的他还不知,少年时的动心,就是永远的动心。
这一辈子,是逃不掉的一辈子。
文伯说的没错,这就是命,是他该去试着继续信下去的命。
“既然是命,那我是不是还可以试着再去相信你一次?”
江衍说服着自己,靠在那见证过他带着少年气息的告白的梨树上,闭着双眼,自言自语:“如果真的是命,我想见你,你是不是就能出现在我的眼前。”
空寂的山头没有任何回应。
江衍微微勾起了唇角,自嘲地笑了,为了自己向命运提出的无理要求。
“江衍,你以为,命由你定?”
“想见了,就让他来,不想见了,便让他走,他还要对你不离不弃?”
山风陡然增了山中寒意,江衍却懒懒的有些不想动。
他思绪纷乱得很,略微感觉到了些许的疲惫之意。
身上的狐裘渐渐有些暖不热的他的身子,他却仍然没有要下山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有些想你。”
一声叹息,终于冲散了困了他这许多时日的迷惘情绪。
江衍想,如果这一刻,凤君尧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一定尝试着再去给他一次机会。
他都有些想笑自己的异想天开,那人还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哪里感受得到他心底里的那点任性。
“凤君尧,我想,我也许是不生你的气了,所以你可以早点……回家吗?”
冷冽的山风似乎停歇了,可耳边却还能听到风吹过干枯树枝的摇曳声。
江衍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睁开眼睛。
他开始想,也许命运是真的眷顾他的,让他在这深山的冷风中,也能闻到那人身上清浅的檀木气息。
雪花飘落在了他的发丝间,被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声音。
“阿衍,睁开眼,你看,我回来了,梨花……要开了。”
第103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
枯缇又被雪封了,漫天的风雪只下了一夜,便将那满山的枯黄覆盖在了晶莹的雪花之下。
屋外有多冷,屋内就有多热。
江衍攀着那人的身子,总觉得要不够。
一夜的风雪,一夜的灯明,临近天光大亮,那被彻底暖热了身子才疲惫地消停了下来,窝在了那人胸前沉沉睡去。
这一夜,千树万树的梨花竞相开放。
风雪过后,冰锥挂了院中的金银木满树,一串串红色的果子被冻在了冰锥之中,晶莹中透着颗颗艳红,留下了这冬日里最美的风景。
江小路在院中的雪地里撒欢了一早上,终于在巳时过半时,看到江衍从房中走了出来。
“少爷!你看,这金银木的果子像不像红豆?没想到这冬天里还有这么鲜艳的果子!等这冰锥化了,折几支插到你跟主子房中可好?”
他想说这果子看着漂亮又喜气,放在他们房中再适合不过了。
可又想着江衍还生长着凤君尧的气,便没有敢加上这一句。
江衍看那一串红色的果子被冰晶包裹着,甚是明艳动人,笑着点头说:“倒是跟红豆有些相似。”
江小路见江衍今日的心情似是有些好转,嬉笑着说道:“可不是么!红豆寄相思,这豆子冬日里都生得这般艳丽,肯定寄托了许多的相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