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皇城里,儿臣还是愿意当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儿,至少偶尔还能逗父皇开心一笑。”
无知孩童才能让他的父皇放下戒心,真正地夸赞个一两句吧。
凤君宕何尝听不出来凤鹄天的意思,倒是也不恼了,手中的玉砚被他放回了原处,惊险地逃过了一劫。
“禁足了这些时日,想必是感触颇多,前些日子出了趟宫也涨了些见识,没有什么要跟孤说的?”
私自出宫被凤君宕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如今凤鹄天要是再抱有父慈子孝的幻想,自己都会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的行踪对于眼前的王来说,哪里有半分的隐秘性,倒更像是孩童的过家家,幼稚可笑得很。
那人说得不错,在自己父皇眼里,他从来都算不上威胁。
“父皇想听什么?”谦恭却不卑微,凤鹄天只觉得现在这般讲这话的自己,是这些年最像个“人”的自己,“儿臣怕说出些什么父皇不爱听的,败了父皇的雅兴。”
雅兴……多讽刺的词,讽刺得刚有鹰猎之态的帝王倏地收缩了瞳孔,“铿”地一声,刚刚逃过一劫的玉砚擦着凤鹄天的脸侧砸在了他身后的雕栏屏风上,咕噜咕噜滚到了梁柱之后。
“太子的位置坐得久了,是不是给了你什么错觉?”
即便早已看透,真的听到自己亲生父亲毫无情义的语调时,凤鹄天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酸,眉眼跟着黯淡了下来。
许久,才深吸了口气,无畏地面向了无情的君王,自嘲道:“父亲多想了,儿子如今并不在乎权位,父亲若是愿意,这太子之位,随时收回去便是。”
自知这样的称呼已经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但他还是想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叫这人一声父亲。即便不能亲昵地如他在诺弥城时看到的那些孩子一样叫“爹爹”,最起码也不该是一声冷冰冰的“父皇”。
虽是“父皇”,却先是“皇”,才是“父”。
“你可知,你现在所说的,已经足以让孤杀你几次?”
直到现在,这人还是用孤自称,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再勾起他一丁点的亲情。
凤鹄天笑:“父皇如果要杀我,不过是一抬手的事,何必还在这里听我讲这些不想听的话呢?不过是暂时还杀不了罢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江傲的势力受损,余下的人有多少谁都不敢断言,至少,他肯让他独自一人回宫,便是对护他无虞有把握的。
他能想到这点,自己的父皇又何尝不能?现如今的鼠疫怎么兴起的,眼前这人必定也已经有所察觉了。
只是有些人生来不喜被人拿捏,比如自己的父亲。
所以看到凤君宕眼底阴鹜之气又有聚集之势时,凤鹄天并不意外。
凤君宕确实未曾想过,在未夺得大权之前,自己这个儿子会如此跟自己说话,竟丢了所有的虚与委蛇,孤注一掷般地,让他心下微不可察地动摇了一下。
凤君宕:“杀不了?你以为江傲现在还能保得住你?那枯缇山已然后院失火,他分身乏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也就是你这等小儿才能信了他去。”
他从来不信什么真情实意,自然不信会有什么大难临头,生死相随。
“……父皇不知道,他从未想过自保?枯缇,他已经弃了。”
凤鹄天明显看到了父皇眼中的惊愕,那惊愕一闪而逝,快到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是了,对权势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父皇,怎么能够理解那人撒手的干脆,在他眼里,怕是失了所有身边的人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一人还站在那山巅就行。
这才是皇家的姿态吧。
凤鹄天:“他说,他愿弃了枯缇,保我。”
第74章 站在巅峰,也会累
凤鹄天:“父皇肯定又觉得儿子无用,这种话也能信。”
“确实愚蠢。”凤君宕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可我就是信了。”凤鹄天微微苦笑,只不过也无意在这个话题上耗费时间。
他抬眼,很快又埋下了头。从前是父皇用行动教会了自己,这个世界只有权势才能让这一世有价值,现在他却要用苍白的语言来说服这个人,着实毫无成功的可能。
只不过该说的,仍是要说,“今日本不是过来给父皇找不痛快的,儿子只是想在走之前,让您知道,皇叔当真一分争天下的心都没有,父皇大可不必再处心积虑了。”
凤鹄天自顾低头说着,未能看到凤君宕听到“走之前”这三个字时的神情,有点出乎意料的样子。
“儿子自然知道这话父皇必然也听不进去,只是尽一下做儿子的本分,不想看着您痴狂下去罢了。我也不怕父皇不爱听,左右我今天也是在父皇这死过很多次了,不怕再多一个由头。父皇,这次年,您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