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隐洲却摇了摇头,说不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唯恐一开口,便会打破自己心底那样美好的猜测与期待。
祝隐洲一向习惯追根究底,凡有不明之处总会弄清楚。可此时就在沈晗霜面前,他忍不住想要自欺一回。
或许只要他不将事情问透,他便能告诉自己,其实每一杯茶,都代表着她愿意。
祝隐洲从马车中退了出来,定了定起伏的心神,重新驾着马车朝那座远离人烟的高山赶去。
车内,看着被风微微掠起又重新落下的帷帘,沈晗霜也在回想方才让祝隐洲六中选一时的场景。
她不需要祝隐洲的性命,也不是想要让他真的拿命去赌什么,所以沈晗霜并未准备毒茶。
但矫情拧巴也好,固执己见也罢,她需要一个确认。
沈晗霜并非不信祝隐洲的心意,也不是想试探或者验证他的心意。
但仅有一份不知深浅的心意,还不够。
若方才祝隐洲不选,或是立即便能通过理智的分析与权衡,笃定她不会真的在茶水中下毒,沈晗霜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公事以外的来往。
在冷静理智和她之间,在权衡利弊和她之间,沈晗霜已经输过一回,不能再来一次。
沈晗霜知道自己方才忽然提出什么“六中选一”的话有些任性,深论起来,她其实做得不对。
性命与感情都很重要,本就不是非此即彼,有一便不能有二的关系,不该被放在两端来让人选。
但她莫名就是想知道,祝隐洲是否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他对她的心意,是否深刻到会让一贯运筹帷幄的人变得冲动,变得不理智,是否能让他将所有冷静的考量与推敲都往后放。
在祝隐洲喝下那杯茶水之前,沈晗霜只在他眼底看见了化不开的留恋与不舍,没有一丝胜券在握的神色。
除非祝隐洲太会伪装,否则那时的他应没有想到他自己的身份,没有想到沈晗霜会有些什么顾虑,也没有猜出那些茶水其实都是干净的。
沈晗霜说在五杯茶水里下了毒,让祝隐洲六中选一,他便照做了,什么都没问。
饮下那杯很可能有毒的茶水之前,祝隐洲也只用深情缱绻的眼神看着她。
似是看完最后一眼,还想再看最后一眼。
舍不得挪开目光。
沈晗霜再次发现,祝隐洲其实有一双很会爱人的眼睛。
沈晗霜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任性,只会管用这一次,沈晗霜也只会用这一次。
方才她若不是临时起意找断云要毒药,或者若是再多给祝隐洲片刻的反应时间,他应轻易便能看穿沈晗霜其实只是在借着毒药之名虚张声势。
但就在那一刻,他没有发现任何违和之处。
只看得见她,也只听得见她。
沈晗霜已经得到了她需要的确认。
*
马车停在山下时,沈晗霜和祝隐洲都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
沈晗霜掀开帷帘走出马车,祝隐洲站在车边朝她抬起手,让她能扶着他的小臂下车。
沈晗霜顿了顿,还是避免了两人肢体间的接触,自己从旁下来了。
看着已经被淡薄夜色笼罩的山峦,沈晗霜问:“是在山上吗?”
祝隐洲掩下心里一闪而过的低落,收回手,温声道:“对,地方有些偏僻,路不好走。”
夜里走山路不方便,沈晗霜提议:“那带着灯笼吧。”
“好。”祝隐洲应下,用火折子点燃了两盏灯笼提在手上。
祝隐洲自幼习武,目力极佳,夜间行走并不受影响。但他担心沈晗霜不习惯走夜路,又不愿意与他有触碰,路上会走不稳。
沈晗霜也知道应只有自己用得着灯笼,便不好只让祝隐洲拿着,她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了一盏灯笼,自己提着。
“我们走吧。”
祝隐洲走在前面带路。
临上山前,他挑了一根长短和粗细都适中的木棍递给沈晗霜,让她上山时可以省力些,或是用来拨开他没有清理到的蛛网与杂草。
沈晗霜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候上过山,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这片山脉没有现成的上山道路,看得出来本就少有人至。
夜色里赏不了秋时山景,眼睛只用来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耳朵便能听得很清楚,四周愈发静得只剩下晚风温柔拂动枝叶的声音,不知名昆虫懒懒鸣叫的声音。
还有她和他走在林间,踩过枯草时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