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 爹知道你很善良, 也很乖巧, 但爹其实知道,有很多时候你都不开心。”
“爹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装作开心乖巧的模样, 虽然你才五岁,但我想,你也有你的道理。如果真的不开心, 就痛痛快快哭出来,爹不希望你忍。”
爹不希望你忍。
谢猫猫的指尖颤抖着, 抚上那深深浅浅的墨痕, 好像就能碰到心中的谢玄般。
谢玄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看得出来。
谢猫猫自以为是的乖巧懂事, 在谢玄的眼中, 是强行忍耐。
但谢玄从来不点破,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是为了……等他自己坦白。
有那么多的机会,他可以坦诚地告诉谢玄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谢玄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上沾过血,告诉谢玄自己痛苦而悲惨的过去。
可谢猫猫全都错过了。
谢玄一直在等他开口。
“之前,你说想回家看看,爹没忘,托你大彪叔叔在我走后,送你回到昭南宗去,他答应会帮我照看你。
猫猫,要照顾好自己,毛衣织好的话,秋天冷,留给自己穿。”
他明明自己就要奔赴死亡,也清楚会是自己亲手养的三个崽子了结他的性命。
可谢玄还是认认真真地交代了身后事,把每个人都安排的妥当,从头至尾,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句质问。
毛衣织好的话,
秋天冷,留给自己穿。
谢猫猫反反复复地看着那行字,眼泪倏然不知不觉的滚落下来。
世上除了他亲爹,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在乎他会不会冷。
他该怎么办?
把这样的谢玄用阴毒的手段强抢到身边,像当初亲手害死他那样,哪怕不惜毁掉一切也要再伤害谢玄一次?
他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谢玄真的喜欢谢独一……
家书忽地从指间滑落,谢猫猫跪坐在地,仿佛失去了脊骨的支撑,他仓皇地把家书捡回手心,脆化的纸张却在他的手心里化成了碎片。
他的心一下子空了,脑海里显现出那日谢玄在他们手下化成尘雾的场景,谢玄为他想了千百种后路,想让他好好活下去,但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谢猫猫无助地敛起那些碎片,手足失措地拼着,似是想要把它再拼回原来的样子,可无论如何他也拼不好,破碎的信纸没办法复原。
倒霉,倒霉,为什么偏偏还把信弄碎了!能拼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没什么做不到,谢瓒,冷静,你必须冷静!
谢猫猫不断地对自己道。
耳边却忽然回响起一道渐行渐远的声音,以及微不可察的叹息。
“迟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若你真的喜欢他,就该尊重他的选择。”
——纵使百般不情不愿,纵使此生不能相知。
谢猫猫动作猛地顿住,良久,他狼狈地遮住眼,任凭滚烫的热泪掉下,分外不甘地哽咽重复着:“谢玄,谢玄……”
我放过你,我放过你好不好?
如果你喜欢我乖,我可以一辈子乖巧懂事,做你喜欢的好儿子。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抢。
你没为自己想过的后路,我替你铺平,往后万千山水如履平地,你放心走,我在你身后守你生生世世。
此生惟愿,你平安喜乐,好好活着。
*
静海宗后山洞府。
老祖静静地坐在青莲台座上,身后是那具已经渐渐开始融化的冰棺,身前的天道石中,风云诡谲,闪过无数张形形色色的面目。
乔听寒收到剑峰弟子的求救急信,静海宗掌门多年前走火入魔憾然离世,整个静海宗上上下下都是副掌门一手操持,但副掌门修为终究比不得静海宗老祖高深。
前线被魔族叛党攻陷,情况吃紧,急援救兵,老祖却满脸淡然,无动于衷地坐在洞府里,什么也不做,甚至连句话也没说。
乔听寒不由得更急了些:“爷爷,魔族太过嚣张,已经打到宗门口了,副掌门请您出山钳制魔族。”
沈大彪不知道这瞬息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明明谢独一那小魔头前脚刚走,怎么后脚魔族就打进来了。
而且,就算那魔族已经打到眼前了,这老祖怎么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心这么大?
“爷爷!”见老祖还是没什么反应,乔听寒实在忍不住加重了些语气。
终于,老祖缓缓开口,淡声说道:“天道石没有应允我插手此事,我管不了,你要真有心,现在去帮忙便是。”
乔听寒自然是去过了的,可魔族实在魔多势众,没有老祖的威慑力,他们只会不要命似的死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