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谢玄抱着谢娇娇的手僵了僵。
血亲,血亲……吃掉血亲?!
“他只剩一个血亲,那就是我,知道为什么吗?”谢娇娇笑了笑,说道: “因为他已经吃掉了他的爹,他的娘,他的兄弟姐妹,所以才成了妖王,什么爱我娘爱得要命,什么和谐温暖的家庭,都是假的。”
“他成婚生下我就是为了把我养大吃掉我。”
说完这句,谢娇娇抬起头,忽地一口咬在谢玄的肩头,说道:“爹爹,痛不痛?”
谢玄哑然地看着他,刚刚那一口根本没用任何力气,他摇了摇头。
谢娇娇抿了抿唇,说道:“是因为我爱你,我舍不得吃掉你。但是他为什么舍得吃掉我呢?爹爹,为什么?”
他像个懵懂孩子一样,反复追问着谢玄。
“为什么他舍得吃掉我?亲情不是牢不可摧的么?”
谢玄呼吸停滞,胸口的痛似乎能深入骨髓,他几乎想不出任何话来回答这样无助的娇娇。
“吃我的那一日,我听到我娘跟他吵了很久的架,他动手打了我娘。”
“我娘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娶她,就是为了要吃她的孩子?”
“他说,不然呢?”
谢娇娇笑得更灿烂了些,把脸埋在谢玄怀里,像是被这句话给逗笑了似的。
尽管没有任何人觉得好笑。
许久,他止住了笑意,缓缓道:“我娘为了保护我,守在我面前对我爹说,你要吃他,就先吃我。她以为我爹对她至少会有一点爱,万里红妆,三千骨灯,朝夕相处,一点爱总该有吧?”
“你娘她……”
“她在我爹肚子里了。”
谢娇娇的声音很轻很淡,铺平直叙,没有任何情感在其中。
兴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撕烂早已开始愈合的伤疤有多疼,那些血,那些泪,那些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嘶哑的怒吼好像只是一场泛黄破旧的梦境,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从那天起,他就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
“是我亲手杀了我爹。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啊,我就站在雨里,地上全是血水,我亲手抽出他的筋,提着刀把他尸体砍做无数段。”
“那时他看着我对我说,你流着我的血,我有多脏,你也有多脏,殷徐照,你杀我真的是为了你娘,还是喜欢弑父凌虐的快感,你跟我一样,你是我儿子,你跟我一样!”
谢玄气得浑身发抖,却生怕谢娇娇会听信了那个畜生的话,连忙道:“你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他反问谢玄,“我就是笑了。”
从那时起,无论遇到什么,愤怒或痛苦,极乐或兴奋,他都是同一张笑脸。
没人知道,他那时的笑,该有多痛苦。
谢玄用力地抱紧了谢娇娇,他向来嘴笨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这样抱住娇娇,像是天真的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力量传给他一样。
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一个是坏人,他们只是受了太多苦,哭过太多次,所以倦了,乏了,对这个世界失去了重新信任的力气。
谢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让娇娇和猫猫一样振作起来。
或许让娇娇振作起来相信亲情本就是对他更大的伤害。
“我都没哭呢,爹爹反倒哭了。”谢娇娇为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慎怪道,“你第一次让我喊你爹的时候,还记得吗?”
谢玄点点头,他自然记得。
本来他只打算把娇娇养在家里,等小孩修养好身体后再送娇娇离开,可是突然有一天,谢娇娇立在小院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主动说:“喂,你可以养魔族当儿子,那你还缺不缺别的儿子?”
当时谢玄只觉得他问得奇怪又好笑,于是故意逗他:“缺啊,缺个小妖怪,最好还是条小蛇妖,这样我家妖魔鬼怪就齐全了。”
话音落下,那时看起来才刚刚五岁的谢娇娇,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的腿,奶声奶气地喊道:“那我可不可以叫你爹爹?”
听到动静的谢独一直接从茅草屋的窗户探出头来,恶狠狠骂道:“谢玄,你敢答应一个试试!”
然后谢玄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为此,还气得谢独一两天没吃饭,最后还是谢玄拧着他耳朵逼他吃的。
思绪收回,谢娇娇想起当时的场面,颇为怀念地轻轻笑了笑,说道:“你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吗?”
这个谢玄确实不知道,他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谢娇娇点了点他的脸侧,嵌进一个小小的酒窝,他说:“因为你对谢独一笑得真好看。”
谢玄一下子愣住。
“每次他惹你生气,你总是嘴上说要收拾他,其实却没有一次真舍得打疼过他,要不就是揪揪耳朵,要不就是拍拍后脑勺,我每次都在想,这么点力气都没有,人类还真是废物。”谢娇娇吐了吐舌头,说道:“爹爹,不是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