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敬道:“其实你也可以不死。”
周祈睁开眼,狐疑地看着闻敬,等他的下文。
闻敬说:“你是靖德太子的未亡人,我可以送你去长安。”
周祈目光变冷:“成为你的工具,是么。”
“应该说是互惠互利。”闻敬道:“将来我登基,长安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周祈缓缓勾起嘴角,笑容温柔:“闻敬,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她不等闻敬说话,接着道:“我是齐国公主,即使落难也高贵。而你,是被你的亲生父亲斥你为恶子之人,天生就低贱。”
闻敬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着周祈,心底翻涌起杀意。
周祈轻笑一声,抬起右手,亮出一直握着的匕首。
闻敬瞬间退后拔剑,却见周祈把匕首抵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嘴角含笑,一滴泪滑过脸颊,利刃狠心地划过,血红盛开。
闻敬愣住了。
周祈半身染血、气息全无,闭上眼睛倒在褥席上,嘴角还有一抹笑,似乎死亡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般。
好一会儿,闻敬才将还剑入鞘,唤人进来给周祈收殓尸骨。
“仔细些,好生安葬。”他嘱咐了一句。
从“行宫”出来,闻敬用力呼出一口气,周祈自裁的模样一直一直在他脑中回放。
闻敬不了解周祈,活着不好么,蝼蚁尚且贪生,做什么非要自裁。
晋乐城被攻陷的消息,飞快传到成都,一同传过去的还有周祈的死讯。
仁寿殿里,薛太后忽感心悸,手里的杯盏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外的宫人听到声音立刻进来,就见太后捂着胸口倒在榻上。
“太后——快,快传御医——”
很快,来人了,不是御医,是周禧。
周禧说道:“母后,阿姊死了。”
薛太后怔怔地榻前的地砖,像是没听到周禧说话一般。
没多大会儿,御医来了,给太后诊脉后,道太后是肝郁气滞,平日还是放宽胸臆,抒情……
“噗……”
御医话未完,薛太后突然吐血,昏倒在榻上。
御医吓坏了,连忙跪下向皇帝请罪。
周禧双眉紧蹙:“母后这是忽闻阿姊死讯,悲痛过度,起来,好生为母后诊治。”
御医不敢耽搁,忙叫宫人将太后扶着在榻上躺好,他立刻为太后施针。
周禧坐在一旁,等着薛太后醒过来。
他已能猜到母后醒来会说些什么,无非是怪他不出兵救阿姊。
可出兵与否朝中自有计较考量,并不是他这个皇帝说出兵就出兵的,他这边军队已调动,汉中的欧阳芳绝对会趁势南下,还有荆州的江公武。
齐国被强敌窥视,阿姊还拖后腿自立什么女皇帝,简直可笑。
再说,阿姊与那个苍梧王配合蚕食了宁州多少郡县,他们两个打起来,就是狗咬狗而已。
周禧想了很多说辞来应付母后的诘问,但薛太后醒来,只说了一句:“将你阿姊的尸身要回来吧。”
“母后?”周禧愕然。
薛太后慢慢说道:“祈儿于大齐是罪人,将她贬为庶民,找一块山水清丽之地葬了,墓碑上不用刻国姓,只‘祈’一字便可。”
那是她在怀着周祈时想了许久选出来的名,求先帝赐下的。
祈,求福也。
惟愿我的孩儿一生顺遂,无灾无难。
“若无他事,皇帝便去忙吧。”
周禧没料到母后是这样一个态度,先前打的那一大堆腹稿全无用武之地。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越来越疏离,到了如今,母后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皇帝去忙吧”。
母后既然不问,周禧也就不多言,只是在转身出去之前,低低地说了一句:“在母后心里,只有阿姊是您的孩子,朕不是吗?”
薛太后闭眼躺在榻上,周禧得不到答案,离开了仁寿殿。
皇帝,在你称“朕”时,你就是皇帝,不是我薛绛的儿子。薛太后在心里如是说道。
七日后清晨,仁寿殿的宫人连滚带爬向皇帝报丧——太后薨了。
周禧正要上朝,闻言跌跌撞撞跑去仁寿殿。
薛太后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
她自那日吐血后就起不得来床,意识越发模糊,有时喃喃叫着“祈儿”有时低低唤着“陛下”,伺候的宫人以为太后是在唤皇帝,去请周禧过来,才发觉太后唤的是先帝。
“昨日夜里,太后精神好了一点儿,还叫奴婢把以前先帝赐的首饰从私库里挑出来,看了一个多时辰才睡下……今晨、今晨奴婢进来看,太后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