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叫那个占了上风。杜鸿渐管不了那许多了, 半年的憋闷,担惊受怕, 被小崽子欺负的无力,在相州的种种排挤,还有这二十多年的委屈,让他“哇”一声,哭成一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真·孩子们被他那一声“哇”给“哇”得又整齐划一地退了一步。
外头守着的侍卫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是哭声,以为是哪位上峰家的孩子受了委屈,立刻冲了进去。
然而,他们看到了什么!
孩子们围成一圈,杜鸿渐坐在中间捂脸大哭。
听到门口动静的小孩子齐齐转过脸看他们,一张张小脸上全是茫然无助,仿佛在说——“救命,你们快点哄哄他,让他别哭了,他为什么要哭!”
侍卫们:“……”
打扰了,告辞。
侍卫来得快,去得也快,卷起一阵风。
小崽子们风中凌乱,呆呆看着杜鸿渐痛哭。
他到底要哭多久啊,一个大人怎么能比他们孩子还能哭。
周道源打了个哈欠,都困了,“小乔姐,我们还打不打他?”
杜鸿渐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哭得更伤心了。
席臻捂着耳朵,忍无可忍了,踹了杜鸿渐一脚,吼道:“你哭什么哭!你们东魏去年入秋后就多次挑衅,还杀了我们宋国的平民,你还有脸哭!把你碎尸万段了都赔不起我们宋国被你们杀害的平民!”
“就是,你们东魏都不是人!”周道源挥着拳头,梆梆给了杜鸿渐两拳。
杜鸿渐放下手,情绪彻底爆发,喊道:“我哭我的,关你们什么事!你们以为我想来相州吗,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哪里有邺京好,要不是我爹看不起我,说我|干啥啥不行,我才不会来……”
席臻喃喃:“那你爹确实是个明白人。”
“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杜鸿渐咆哮:“从我出生到现在他管过我几天,好嘛,打了败仗,不光彩地解甲归田了,他倒是对我指手画脚起来了。还有我娘……”
杜鸿渐把二十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对着一群孩子发泄出来,他爹看不上他,他外祖父家的表兄弟们也看不上他,外祖父做主给他娶了个小官之女也是看不上他,朝中的同僚排挤他,相州刺史是个笑面虎,副将阳奉阴违,等等等等……
小崽子们是来愉快地玩耍的,不是来听大男人抱怨生活不公嚎啕大哭的,就想走。可席臻和骆乔都不走,骆意掏了手帕去安慰杜鸿渐,就搞不懂。
“令尊总是在人前训斥你?那的确是太过分了点儿,家父就从不在人前训我们。”
“令正已经去世了?孩子也没保住?怎么没续弦呢?尊外祖不让你续弦,为什么啊?尊外祖管得也太多了吧,又管你娶妻还管你续弦,尊大父都不这样管你吧?”
“你来相州是自己跟贵国皇帝毛遂自荐的?你好有勇气,我都从来没见过我们宋国皇帝呢。”
“相州刺史看不起你,别驾人挺好?他们两个关系好吗?”
“你们相州调兵需要别驾的手令?竟不是你这个都督说了算?太不合理了吧!”
骆意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儿,说话不疾不徐,表情也随着话语随时变化,让被他安慰的人真心实意地感受他是在共情。
反正杜鸿渐是被安慰到了,泄洪一样打开话匣子,在骆意的引导下,叨叨叨地将来相州这几个月发生的大小事都吐了个干净。
毕竟,谁会对一个这么可爱的会安慰人的孩子心生警惕呢。
周道源等人已经耐不住出去玩儿了,骆乔和席臻坐在一旁时不时递个水递个果子,看二十六岁大男人跟六岁孩童倾诉苦闷。
席烈过来找人,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靠着门框,嘴角噙着一丝笑,这骆家的姐弟俩属实是天赋异禀了。
骆乔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转头一看,噫,这不是席二哥么。
骆乔让席臻看着杜鸿渐,自己出去,向席烈奉手行了个礼,问道:“席二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找你。”席烈道。
骆乔问:“是有什么事?”
席二哥不爱同他们这些小孩儿耍,来找她定然是有事。
席烈指了指院子一角,率先过去,骆乔跟上。
两人站定后,席烈道:“建康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你在常州义兴县剿灭山贼之事已经传遍了建康大街小巷,陛下早朝震怒。”
“常州刺史没有上奏牍给建康吗?”骆乔问。
“问到点子上了。”席烈懒懒一笑,道:“马登还真就没有上奏牍。”
“他想将山贼的事遮掩过去?”骆乔有些惊讶,不管是谁剿灭的山贼,总归是一件功劳,常州刺史居然不摘桃,真是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