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着粗气,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别怕,哥哥在。”励蓦岑单手撑着床坐起身来,想抱抱那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记起她睡前从自己怀里退开的情景,伸到她肩上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抬高了些,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梦境带来的恐慌渐渐消散,许云淅理了理散在脸畔的头发,转头向励蓦岑道歉,“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没事。”励蓦岑冲她弯了弯唇角,说,“接着睡吧。”
“嗯。”
灯光熄灭。
拉得严严实实的全遮光窗帘挡住窗外所有的光线。
四周再一次被黑暗吞噬。
许云淅闭上双眼酝酿睡意,可梦中的情景却一遍遍在脑海里自动上演。
那踩空的失重感、坠落的惊惧感,都不如眼睁睁地看着励蓦岑被自己拉下深渊的负疚感来得强烈。
?“哥哥……”嗓音里依稀带着哭腔,许云淅转身朝励蓦岑看去。
一片寂静的漆黑之中响起布料摩擦的轻响,虽然看不见,但她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我在。”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云淅挪到他身旁,伸手将他的手臂拉到身前,一手贴住他的手背,一手与他十指紧扣。
“哥哥,你说……”许云淅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忍着眼眶的酸胀,轻声说道,“我要不要改个名字?”
励蓦岑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疑惑道:“改名字?”
“嗯,小时候妈妈总说我的名字没取好。”
粗粗一算,母亲离开她也有十六年了,现在她已经很少想起她,可一经提起,那些遗落在时光里的过往却清晰地如同昨日,
“云淅云淅,云淅淅沥沥,雨就下个不停,所以才那么爱哭,把家里的运气都哭完了!”
母亲的脸如泛黄的老照片,在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可她那嫌弃的语调却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
励蓦岑听完,沉默片刻,问道:“那淅淅想怎么改?”
许云淅想了想,说:“把带水的‘淅’改成日字旁加希望的‘晞’,‘晞’是‘干’的意思,云干了,天就晴了……”
“晴天固然好,可淅淅沥沥的小雨也有绝美的意境。
北宋秦观曾写过一句词——‘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所以,没有雨,哪来的花,没有花,哪来的春,没有春,又何来晴?”
男人的嗓音带着白日里少有的缱绻,穿过深浓岑寂的黑暗,像酥润的春雨,一滴一滴,落在她贫瘠的心田里,
“所以,哥哥觉得,云淅这个名字没什么不好,淅淅爱哭也没什么不好,不好的……是那些让你哭的人。”
许云淅的心狠狠一动。
如此无条件的袒护,除了励蓦岑,她只在父亲那里得到过。
可父亲早逝,而励蓦岑,也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
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怕弄湿他的睡袍,她咬着唇仰起了脸。
“所以哥哥以后得变得更强大才行,这样就不会让淅淅伤心难过了……”
明明是她害了他,可他不仅没有怪她,反而还说自己不好……
许云淅心底的歉疚越发深了。
可喉头被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冲着他的方向摇头。
励蓦岑看不见她的脸,可光听她的呼吸就知道她又哭了。
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可受伤的那只手无法动弹,没受伤的那只又被她牢牢握在手里。
于是低下头去,想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聊表安慰,可在碰到她的头顶之前,嘴唇先触到了一个湿滑软嫩的地方。
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是她被泪水浸湿的脸。
而这个时候许云淅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不可自拔,等她感觉到左侧的脸颊上似乎贴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时,励蓦岑恰好别开了脸。
心跳得有点快,他抿了抿唇。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赶在许云淅开口之前,他迅速地抛出了一个新话题,“钟所那边有新消息吗?”
这话题转得实在突然,许云淅愣了好一会儿,才跟上他的节奏,“没有,钟瑶说……”
眼泪滑进嘴角,舌尖尝到咸涩的滋味。
她抬起肩膀蹭去脸上的眼泪,就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钟所坚持以原价卖出智和,可宋姨坚决不同意,为此和钟所一直冷战到现在。”
励蓦岑并没有对这件事做评价,而是问道:“要是将来我们也遇到这种意见不一的事情,淅淅会怎么做?”
许云淅不假思索地回道:“我都听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