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疑虑,问楚夫人:“为何宫人不在殿内伺候?”
楚夫人迷茫了一瞬:“妾不知。”但事出反常不可轻忽,何况事关亲儿子,更要小心再小心。
她厉声问跪在门口的宫人,那是她特意拨过来照顾扶苏的,叫柳,是郑国人,因此也叫郑柳。
“郑柳,我命你好生照顾公子,你为何不在殿内?”
郑柳身子一颤,额头贴着地面回道:“夫人容禀,公子午歇刚起,奶娘们正在殿内伺候。”
最近扶苏非常抗拒喝奶,经常缠着楚夫人要吃饭,可饭食粗粝,扶苏才一岁,哪里吃得惯,因此楚夫人一直都没答应。
她想着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没几天就忘了,可扶苏偏偏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见楚夫人不答应,就每天换着花样抗议。
比如在奶娘来的时候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假装午睡还没醒,或者在奶娘抓他去喝奶的时候满殿跑,可惜殿内伺候的宫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通常他还没跑多远就被宫人逮到了。
二十多个人没有一个向着他的,扶苏非常气愤,坚决不许宫人再在殿内伺候,每天都想着把她们往外赶。但是扶苏才一岁,要想不让宫人留在殿内是不可能的,楚夫人第一个不同意,几次拉扯下来的结果就是,有奶娘在的时候,宫人不许进殿。方便他逃跑。
听宫人说完缘由,楚夫人第一反应就是:荒谬!扶苏才多大,她们就敢只留四个奶娘在殿内,仿佛要印证楚夫人的想法一样,奶娘们听到门口的谈话声,慌里慌张出来请罪,没有宫人看着果然出了岔子,长公子居然丢了!
“丢了?什么叫丢了!”
听闻如此噩耗,楚夫人眼前一黑,都忘了这是在王上面前,不顾形象地厉声呵斥。
本来躲在箱笼后面的扶苏一听坏了,玩笑开大了,外面已经进行到了定罪阶段,他再不出现,四个奶娘都要被拉下去受刑,他赶紧从殿里跑出去,边跑边喊:“母亲,我在这里。”
瑟瑟发抖的奶娘们听见长公子奶声奶气的喊声,俱都长舒一口气,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放松后就是一阵脱力,差点瘫在地上,仅靠额头抵着地面死死支撑。
扶苏也不想边跑边喊,但是没办法,他腿短,光靠跑的,恐怕奶娘都被拖下去打死了,他还没跑到门口。
扶苏穿着一身蓝色锦衣,正是姚贾从楚国带回来的锦缎裁制,一站到阳光下就流光溢彩的,驱散了宫门口的阴霾。
咸阳宫的门槛对三头身非常不友好,扶苏跑到门口就不得不停下,然后再两手攀着门槛翻过去,楚夫人嫌门槛脏,弯腰托住扶苏,一把抱了起来。
楚夫人有些欣喜地轻斥道:“你跑到哪儿去了?”
天知道听见奶娘说扶苏不见了时,她心里有多慌。
看出楚夫人眼底仍未散去的担忧,扶苏有些不好意思,这次确实是他做错了,他伸出两只小短手,环住楚夫人的脖颈,小脑袋也贴了上去,黏黏糊糊地说:“在大箱子后面。”
楚夫人一听就懂了,那些箱子都放在大殿最里面,那地方阳光照不进去,平时要找什么东西都得点上油灯才行,黑乎乎的,再加上扶苏太小,藏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恐怕找到天黑都找不到他。
本来楚夫人都想把这几个奶娘罚去舂米了,听了扶苏的话,发现这事还真不怪奶娘,那就没必要罚这么重了,不过只是免了重罪,罚还是要罚的。
于是楚夫人道:“你们看护公子不力,每人笞十下,自己下去领罚。”
鞭笞十下听起来好像不严重,实际上却是要被一根婴儿小臂粗的竹条重重地打十下,轻一点的红肿出血,严重的说不定还会感染发烧。先秦的医疗水平跟现代可没办法比,扶苏真怕这里面有个体弱的,被打了之后发烧死掉,那可真是造孽了。
虽然奶娘们总是忽略他的要求,把他当小孩子糊弄,他想的也只是把她们赶回家去,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要了她们的命。
但是该怎么为她们求情是个问题。
他不能直接求楚夫人不要罚奶娘,不然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孩,不仅懂什么是鞭笞,还知道为奶娘求情,简直惊悚。
于是扶苏只好装成真小孩,使出耍赖大法,在内侍们要把奶娘拉下去时,指着内侍就要哭,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碰奶娘。
楚夫人有心不想理他,可乖儿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哪里硬得下心,只能哄着:“好好,母亲不罚她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