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欣慰点头:“正该如此。”
以法治国这种事也存在破窗效应,如果依赖它治国的人都带头违反,那就别想下面的人会乖乖遵守,一个逆反就会带动两个,渐渐地律令都变成一纸废文,还想约束谁呢?
嬴政是真的欣慰,甚至连这两日韩非之事带来的坏心情都冲散了一些。
也不枉费他惯常用商君书来教导扶苏。
然而扶苏却眨眨眼睛,偷看嬴政问:“父王,刚才那句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是韩先生书中的话吧?父王记得真牢。”
嬴政瞥他,扶苏立马坐正,神情严肃,仿佛刚才调侃人的不是他。
“你不是也记得很牢。”不然又怎么会一听就知道是韩非说的呢。
扶苏嘿嘿笑道:“这不是想去请教韩先生嘛,这两天就翻看得勤快了些,万一有什么不懂的,也好及时问明白。”
毕竟韩非马上就要被处死了,这次不把不懂的都问明白,以后可没机会问了。
嬴政一噎,这熟悉的窒息感,跟扶苏小时候一样,这儿子长了几岁,说话的噎人程度还是一点儿没变,句句都往心上扎。
但是,被扶苏扎心过这么多次,嬴政也学到了精髓,扎起心来不比扶苏逊色。
“今日他为你授业解惑,来日你要如何报答呢?韩非可没有来日了。”
可惜,扶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不会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问倒,他笑容不变,指了指殿门外。
“报答的谢礼我都准备好了,听说韩先生很喜欢吃宋河做的菜?今日我连朝食和午膳都不用送合作,让他专门为韩先生做了一桌断头饭,保证韩先生不会饿着肚子走。”
……
这份报答真是太令人窒息了。
嬴政现在不急着处死韩非了,他十分想知道韩非见到‘断头饭’的反应。
大概出于这个原因,嬴政很痛快地答应了扶苏探监的要求,让他可以带着三个厚重的食盒进入大牢。
*
大牢建立在咸阳宫外不远处,扶苏走过去并不费什么时间。
一踏入大牢,那股地底的阴凉就打着旋儿一般涌上来,凉得扶苏打了个哆嗦。
狱卒赔笑道:“公子勿怪,这牢中常年见不到日头,是凉了点。”
扶苏搓了搓胳膊,按住伍佐披上来的披风道:“没事,走吧。”
狱卒:“哎,喏。”
狱卒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引路,生怕长公子猜到什么脏东西磕了碰了,更怕看到什么血腥脏污的东西,万一吓掉了魂,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可惜长公子来得急,不然他一定带人将大牢从里到外都冲洗一遍!
狱卒暗暗懊恼,而扶苏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被牢中足以媲美垃圾场和屠宰场的一些画面刺激到想吐。
害怕的情绪没有多少,纯粹是恶心的。
也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还有洁癖的潜质……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吐出去,扶苏十分不情愿地从伍佐手中接过手帕捂住了鼻子。
他们顺着监牢一直往里走,拐了两个弯,狱卒才终于在一座监室前停下,取出钥匙打开了牢门道:”这里面就是关押韩非的地方了,长公子您小心。“
扶苏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黄土浇筑的墙,以及和前世影视剧中差距甚远的,窄得可怜的牢门。
没办法,冶铁技术不成熟,没有那么多铁,这要不是紧挨着咸阳宫,怕犯人跑出去闹出事端,连这么一小段铁门都不会有。
狱卒退下,吕滦带着禁军兄弟按剑上前:”公子,我们陪您进去吧。“
毕竟这韩非为了韩国,都肯只身犯险了,长公子身边没有人跟着,万一被他劫持或刺杀了怎么办?
扶苏却探身望着监室里面,头都没回,摆手道:“不用。”
吕滦还要劝,扶苏又说:“把食盒放下就行了,这里面太小,你们进去也装不下。”
吕滦是禁军,没少送犯人进来,自然是知道监室有多大,想了想,也就没有强求,却还是拧着眉头,不太放心的样子。
禁军们都是大块头,进不去情有可原,伍佐觉得自己应该是能进去的,结果扶苏把他也往外一推:“你也在外面候着。”
伍佐匆忙朝里看了一眼,一眼就忘到了头,这监室都快赶上他们内侍住的屋子一般狭小了。
头顶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窗户,是唯一的光源,什么都没糊,依旧有些凉意的秋风时不时吹进来,给犯人提高几分生存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