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行了一礼,回道:“非只不过是将…秦王所说转述给廷尉而已,并不知…他为何不悦。”
这人说话怎么慢吞吞的,扶苏疑惑。
还有,这人对他父王的称呼也奇怪,秦国的大臣怎么可能会说‘秦王’?都是直接叫王上的。
所以这人不仅不是咸阳的官,连秦国的都不是!这是六国的使臣。
想想最近在咸阳的他国使臣,够资格得到他父王接见的,也就那么一个了,而再想到这人两次刚开口时说的‘非
’,本来扶苏没在意,现在这么一想才反应过来。
这是他的名字啊!
扶苏惊讶地指着他说:“你是韩非!”
韩非也惊讶,又行了一礼答:“非…惶恐,长公子如何认识在下?”
扶苏:“我……我在父王那里看见过你写的书!”
韩非脸上的惊讶就没下去过,秦王既能让扶苏翻看自己桌案上的书,看来还是遵循周礼,属意长子的。
既然如此,这位长公子的分量可就不一样了。
韩非顿时就有了更多的耐心:“不过…几篇拙作,竟能得…到王上与长公子的赏识,实…乃非的荣幸。”
扶苏微笑:“先生的书若是拙作,这世上的书可就没有几个字能入眼的了,只是太过深奥,我至今还没看完,不知能否请先生讲解一下?”
这儿又不用考阅读理解,所以扶苏大胆地找原作者解读他的书,这别人做的注解再好,又哪里比得过原作者理解得透彻。
哎,他这辈子可太会投胎了,要不是穿成扶苏,哪里有这种便利。
早就听过一遍秦王真情实感的读后感,韩非对秦人喜欢自己的书这件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但就连九岁的秦王长子都喜欢,这实在是他没想到的。
一般来说,自己写的书能得到别人喜欢,这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何况两个谜弟一个是秦王,一个可能是下一位秦王,换成其他人早就高兴地不知所措了。
韩非不是,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写的可不是什么闲书,那是法家著作,本身也是韩王的劝谏,如果韩王、甚至是韩国任何一个王族喜欢这本书,韩国可能都还有救。
可偏偏喜欢这书的,体会到其中深意的都是韩国的敌人,因此得到壮大的也是敌国,这让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尤其是,对比自家胡子一大把,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的韩王,再对比面前这个,九岁就知道研读‘法’与‘术’的秦王长子。
韩非瞬间无师自通,领悟到了现代家长们的口头禅:你看看别人家孩子!
累,心累。
这位长公子不仅愿意读,还十分好学,居然都追到他本人面前求讲解来了,人在屋檐下,他当然只能答应。
得到肯定的答案,扶苏心满意足地送韩非离开,韩非百般推辞:“长公子,不必…如此。”
扶苏将他推辞的手推回去:“哎,要的要的,
尊师重道嘛。”
韩非一顿:“非与公子并…非师徒。”
扶苏点头:“知道知道。”完全不在乎韩非对他微微的嫌弃,说,“一字之师也是师嘛,先生为我讲书怎么能不算老师呢?”
韩非张嘴要说什么,扶苏打断他:“万一被父王知道,可是要怪我不尊重师长的。”
……算了,韩非放弃劝说。
扶苏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一直拦着,反正只是送他到门口而已,又不是定下师生名分。
见此,扶苏笑着伸手道:“韩先生,请。”
韩非拱拱手,也不再推辞,当先一步,扶苏随后跟上,两人聊了一路。
韩非写的那几卷书,扶苏是真的都看过,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没有话题,也算是聊得宾主尽欢,一直到咸阳宫门口。
在韩非要走向自己的马车之前,扶苏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对了,韩先生。”
韩非疑惑回头,扶苏笑了笑说:“不知道宋河做的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韩非一顿,也笑道:“宋庖厨厨艺非凡,采众家之长,臣很难不喜欢。”
扶苏点头:“那就好。”然后就不再说什么,躬身端正地行了一礼。
“恭送先生。”
扶苏身后的二十几位禁军也跟随主人,纷纷垂首。
韩非回了一礼,不语,转身乘车离开。
*
韩非的车才离开街角,扶苏还在目送中,就看见远处又来了一辆眼熟的马车,等离近了一看,这不是丞相府的马车嘛!来的是姚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