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圆子当真不俗。”
凌玉章连连夸赞,“虽然看起来亮汪汪的,却不油腻,空腹吃也吃得。你说这是葛粉做的?”
“是。”
虞凝霜正回着,另有菜肴送来,她起身去接。回首时正见静立于凌玉章身后的桔梗,她一拍脑门,忙去扶着桔梗胳膊让她落座。
“瞧我,我才想起来,桔梗姐快请坐。若我没猜错,你在贵府上也是和玉章姐同桌用膳的罢?”
桔梗霎时怔住,没想到虞凝霜会注意到这一点。跟随在光芒万丈的主人身边,她这样的女使只像一个看不见的幽灵。
能得主家善待已经是万幸,桔梗又怎敢奢求其他人真诚以待。
可……这位虞娘子居然真的在乎她,居然真的“看见”了她。
其实,这对于擅长观察他人举止、理解他人情绪的虞凝霜来说,只是自然而然之事。
之前凌玉章来冷饮铺,无论身边带着的是桔梗还是杜若,两位女使都和她同坐享用虞凝霜做的各种美食。
二人每次都姿态恬然,并不需等凌玉章发出指令,凌玉章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再见她们主仆非常亲密,联系起凌玉章那不拘一格的性子,虞凝霜便猜出七七八八。
果然,凌玉章马上笑着应和。
“小妹猜得不错。老身没有子女,权将这几个贴身女使视作子女。说实话,她们待我比亲生孩子还体贴细心,这样想来倒是幸好没自己遭罪去生。”
她逗完趣,又与桔梗说,“虞娘子让你坐,你坐就是了。”
虞凝霜跟着搭腔,“就是就是,本被玉章姐宠着,怎么能在我这儿受委屈?”
桔梗为人认真端重,不苟言笑,忽地成了众人目光中心,一时还有些羞赧,红着脸落了坐。
她难得地扭捏,偷偷抬眼看虞凝霜,结果被抓个正着,对方朝她嫣然一笑,月亮眼弯弯。
桔梗便在偷偷心里叹,也不怪自己大娘子喜欢这一位……
……确实挺招人喜欢呢。
不知不觉间,虞凝霜又攻略下一人。
她不仅浑然未察,还生怕攻略得不彻底似的,亲手将一碟小菜摆到桔梗面前。
“尝尝这个,这个正适合你吃。”
桔梗将那碟橙色的小菜左看右看,觉得它们好像是胡萝卜丝。
她这样问了,虞凝霜却只摇头说“不是”。
桔梗这便更仔细地看。
于是她发现,这小菜的颜色,虽然乍一看很像生胡萝卜色,但其实不是胡萝卜那种本身的实色,更像是被染上的颜色,有一种微微透明的质感。
每一丝一缕上裹蘸的似是辣椒粉的粉末,好像进一步验证了她的想法。
可桔梗仍是看不出这到底是何物,最后只得求助虞凝霜。
而虞凝霜笑得狡黠,“这就是桔梗呀。”
桔梗花或雪白或蓝紫,或五角或六芒,十分明艳显眼。
它们自由自在、灿烂地盛开,给深沉秋意缀上星星点点的亮色。
趁着这桔梗盛放,便有不少农户在郊外原野采了来城中贩卖。
虞凝霜既买了一些桔梗花妆点房间,又买了一些桔梗根送到后厨,总之是丁点儿没有放过。
桔梗的花纤弱美丽,那食用部分的根茎却粗壮且长,像是外表柔弱、内里坚韧的美人。
事实上,桔梗之名,就是因为“此草之根结实而梗直”得来。
桔梗根可晒干了贮存,吃时泡发即可。虞凝霜幸运,买到这新鲜的。
清洗过后的桔梗根白胖胖的,活像一只只小人参。
它们被虞凝霜刨成细条之后反复揉泡,揉走苦味、泡去涩味,成了这餐桌上的美味。
“桔梗?”
桔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重复着虞凝霜的话,又问,“桔梗还能这样吃?”
她整日与药材为伍,常以桔梗入药,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吃它。
连凌玉章都甚为惊奇,将那小碟劫走细细相看。
想来也是,她们既总以桔梗为药材,便难以想见以其入菜,对此物有了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灯下黑。
而且虞凝霜做的拌桔梗是标准的东北拌菜做法,在这汴京城并不常见。
或者说,她都不确定到底得不得见。
桔梗夹了一筷子这与自己同名的花草,小心翼翼送入口中。
这桔梗丝多一分则粗,少一分则细,是刚好方便入口,在齿间“嘎吱嘎吱”嚼的粗细。初尝时味道是浓烈的麻辣辛香,这源于其中足量的姜蒜。
桔梗不习惯吃辣,立时被辣得眼泪汪汪,急忙舀了几勺温软的茯苓糯米粥压了压。可这拌桔梗真是让人上瘾,她忍不住又伸出了竹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