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记录的?”
黄郎中脖子一梗,“正是!有什么问题?”
凌玉章被气笑了,“问题可多着了!”
都不用虞凝霜再费心告状,那医案册子简直就是黄郎中自爆的证据。
凌玉章边翻边问,将一条一条质问铁锤似的砸向黄郎中。
“楚大娘子肝病最重,而肝病最怕一个‘淤’字。她气滞血瘀,以致腹部鼓胀,又致时时晕眩。诊治第一要义应是活血化淤。为何药方中此类药材不仅没有被重用,反而仅仅维持在平常剂量?”
“她情况严重,若是辅以穴位敷贴和经络推拿缓解瘀堵,效果必将事半功倍,你为何没做?”
“病人气短血虚,理应气血双补,多进滋养饮食。只不过需要再加健脾之药,小心调整以促进肠胃运化而已,怎可笼而统之地直接禁了荤鲜?”
黄郎中磕磕巴巴,一条也答不出来。
凌玉章所说虽多是术语,可已听得声响、全数赶到的严府仆从们,还是大致听明白了。
“就是说,黄郎中根本没有用心医治……”武三娘抓着卜婆婆直问,“而是就那么吊着大娘子的病吗?”
“听着是这个意思,他光顾着自己省事儿了!还整日装出忧愁的样子,总说这病有多难治,说多亏又他,否则大娘子都撑不下去。””
白婶子急得跺脚,“造孽啊,说不定大娘子的病就是被越拖越糟的,本来有治好的机会啊!”
众人絮絮议论让黄郎中羞愤交加,明明是平时对他毕恭毕敬的一群人,现在竟将他围起来看笑话。
他唯有将这满腔怒火朝凌玉章喷去。
黄郎中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凌玉章便骂,“你懂什么?只会瞎说八道!”
“无礼!”
桔梗马上拦在凌玉章身前,气得声音颤抖。
“你是何人?敢这般与我家大娘子说话?”
“什么大娘子,老虔婆一个。”
黄郎中嗤笑着拍拍衣襟,又将凌玉章上上下下打量。
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若是衣装得体,他可能还留些顾虑。可眼前之人分明荆钗布裙的,身上一点首饰光亮也无,他当然是想骂就骂。
所以第三步,是傲慢。
它和前两步其实截然不同。
无论是愤怒还是虚荣,都需以他人为引,需要被激怒,被夸赞,被攻击,被崇拜。
可是傲慢,只需他自己一个,就可将自己毁灭。
就如同现在,从桔梗口中得知凌玉章真实身份的黄郎中,已经重新瘫在地上白眼半翻,浑身抽搐,眼看着要被自己吓抽过去了。
所以他刚刚辱骂了宁国夫人?
陪伴太后娘娘多年的知己?
朝廷的二品诰命夫人?
黄郎中最后一丝还算清明的神志,用在死死盯住谷晓星,几乎是机械性地询问。
“你、你不是说她是一个村中女医吗?”
谷晓星被吓得直往虞凝霜身后躲,而虞凝霜向前一步,俯视着黄郎中好心好意地解释。
“没说错啊,凌大娘子的确是村中女医呢。”
且让他死个明白,虞凝霜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愉快。
“只不过啊,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她老人家之后就进宫伴驾了。”
黄郎中终于被“进宫伴驾”这四个字吓昏过去。
他最后见到的,是虞凝霜挂着冰冷笑意的脸。
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见虞凝霜就是在这正屋。
当时她被他说了一句就娇娇弱弱地哭了……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想明白之前,他已经堕入了黑暗,裤子上倒是渐渐多了一些黄渍。
噫,太难看了……
虞凝霜刚要别开眼,严铄已经挡在她身前。
“别看。”他说。
“我才不看。”虞凝霜嫌弃地撇嘴,唤来卜大郎和严府另一个叫“牛满子”的力士,让他们赶紧送黄郎中回去“休息”。
于是两个力士一个攥黄郎中双手,一个抬其双腿,将这昏死的人抬猪似的抬走了,姿势非常熟练。
待到了客房附近,两人想起黄郎中在府上作威作福的种种,以及他居然敢耽误大娘子病情……
新仇旧恨一起算,两人实在气不过,四目一对,又默契地把黄郎中打了一顿。
黄郎中刚要苏醒,还没看清状况,就被自己尿骚味的衣摆蒙住头,重重遭了一通乱拳,这下彻底晕过去了。
虞凝霜这边则是神清气爽。
想她匆匆忙忙嫁进严府,心里多少有忐忑。以为会被婆母立规矩,结果婆母对她千依百宠;
以为小叔会年少叛逆,结果小叔和她相处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