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祁珊儿知道,他并非没爱过人。
那是一次生日聚会,她是派对的主人公。倪诤本来不愿意去,以工作为理由推脱,结果还是被爱到处凑热闹的沈寺拖了来。KTV包厢里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喝到最后一群人东倒西歪地躺在一起。倪诤酒量一般,平时喝心里都有个数,然而祁珊儿借着生日的机会给人拼命倒酒,叫他不好拒绝。待几瓶烈酒下肚,倪诤的眼神也不再清明。
祁珊儿见他仍不声不响地坐着,目光安静地落在某盘菜上,刹那间心里有点难过。
“你好像从来不把心事示人啊?”她轻轻地说,“到底有谁能走进你心里去呢。”
有人在鬼哭狼嚎地唱歌,达达乐队的《不经意间》。
倪诤的手指蜷了蜷。
他忽然哑声说:“好久没听这歌了。”
“是吗?这歌确实有些年头了吧。”
祁珊儿没在意,然而倪诤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水,他像火。”
“嗯?谁像火?”祁珊儿凑过去听。
“如果我是一捧冰凉的水。”倪诤的语气放得很慢,讲这些话似乎让他很吃力,“火焰要贴上来我有什么办法?我有时候不知道该嘲笑火焰太自不量力,还是痛恨自己没有拥抱火焰的能力。”
水拥抱火焰,那不就灭了吗?祁珊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在说谁。
“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他的差距就在,他是那种不在乎被扑灭的人,你懂吗?”倪诤转过脸来,“可是,可是我怎么舍得。”
只要紧紧相依,火舌舔噬水,水以同样牺牲的姿态扑进火里,那一刻即使是结局是一起毁灭他们便能够趋于相同。可倪诤竟然只想避开。他不想要火被扑灭。
“去寺里的时候,你许了什么愿?”他忽然问。
“我许了……”祁珊儿稀里糊涂地开始回忆,“希望能赚更多钱,家人朋友身体健康,还有……”
她犹豫了一下:“还有希望你能喜欢我。”
说完这话她有些忐忑地别过脸去,不敢注视倪诤的眼睛。可对方似乎压根就没在意她的答案,没听见一般继续道:“我向佛祖祈求给他幸福。你看,我多没用,我只能拜托神仙多照顾他一点。”
那日在寺中,每每当他手掌伏向软垫,额头贴上手背,对着佛像虔诚闭起双眼时,许的愿望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离不开那个人的名字。他心想自己确是不如那个人勇敢的,连祝福也通通只敢说给神明听。
祁珊儿愣愣地望着他。
话说到这种程度,怕是个傻子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她?”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起来,“谁啊?沈寺不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吗?”
“咚”地一声,在一边烂醉如泥的沈寺抱着酒瓶滚到了地上。
倪诤觉得头很痛,他用手撑住脑袋:“沈寺,我要回家。”
“他醉了,听不到你说话。”祁珊儿努力稳着自己的声音,“倪诤,你回答我,你以前明明是喜欢过人的,对不对?”
倪诤抬眼看她,有些费力地尝试理解她的问题。片刻后,他抹了把脸:“嗯……喜欢。”
“我当然喜欢他啊。”他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唱《不经意间》的人切歌了。祁珊儿呆坐在卡座里,看着倪诤的头缓缓歪向手臂。
他说自己“不会爱人”,可他分明有爱过的人。甚至也许此时此刻仍爱着。
那怎么能叫不会爱?是他给那人的爱不够好吗?是他那时爱得还不够用力吗?那女孩会是怎么样的人,以至于他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
是他单方面爱着那人吗?还是说他们因为什么事不得不分开?祁珊儿把头埋进膝盖。她想,勇敢和胆怯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从最开始就是输的。她想她可以不在乎爱情里是否有你来我往,不会爱人那就由她来爱,给不出好的爱那么坏的爱她也照单全收,可倪诤连这些机会也没有给她。若是先前只是抱着最后的幻想,想要用时间来赌这份感情的归宿,那么她现在是完全无路可退了——倪诤根本、根本就是会爱人的。
如果有人看过他说“我怎么舍得”的表情,便会明白。
只是这爱,他大概只留给藏在心里的人。
祁珊儿吸了吸鼻子,有些恶劣地想:这样也好,不管那个人是谁,如今倪诤的爱已经永远永远地封存,谁也得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上周五,小倪最喜欢的沼泽乐队宣布无限期休团。
只在迷笛看过一次现场,没想句号总是突如其来,最终还是没有答案风中飘。
难料世事无常,人生处处是遗憾,希望大家有想见的人、想看的乐队时,永远能够来得及赶在告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