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的。病房里能够自己调节,但走廊的空调不知道为什么总打得很低,有时穿着长袖病号服还好些,但蓝焉多数时间穿的都是自己的短袖,站在走廊上确实会觉得冷。
真是个天才啊。他在心里得意起来。短短一句话,既能晚点还倪诤衣服,又提前预定了晚上的内容——想抓紧一切机会和倪诤见面!
“你一天在走廊上才待几分钟啊?”倪诤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总跟阿寺待在病房里吗。”
“多的去了。”蓝焉认真地说,“你看啊,我上厕所、打水、去小卖部买东西,都要出病房吧?而且还都得不止一次。再说了……”
“行了。”倪诤懒得同他继续讨论下去,“随你。”
蓝焉喜滋滋地攥了攥那外套的衣角,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晚上会来吧?”
“嗯。”倪诤一看他又一副想溜出医院的架势,起了些逗他的心思,“来拿衣服,然后回去睡觉。”
“哎不是——”蓝焉有点急了,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远远瞧见有个眼熟的人鬼鬼祟祟地徘徊在医院旁边那条路上。
倪诤也发现了:“他怎么又来这里。”
是倪谕。这家伙正靠在路边一棵树上,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最近倒是安分了几天。”倪诤停下来,“看来是钱又花完了。”
蓝焉脸上透出些不自在来。
“你别管他,赶紧先回去吧。”倪诤说,“晚上我会过来。”
蓝焉咬着嘴唇点点头,身体里雀跃和焦躁像两股不相干的细绳,纠缠着绞紧在一块儿。倪诤站在原地,看着他过了马路,接着低头快步走向后门。
蓝焉心不在焉地迈着步子,心里却明白倪谕大概已经看见自己了。快要经过那人时他加快了速度,并祈祷着在这个心情还不错的早晨,千万别生出些多余的事端来。
然而倪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了。
“走这么快干什么?”
蓝焉脚步顿了顿,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倪谕却不依不挠地叫道:“等等我啊。”
他闭了闭眼睛,不安地转过身。倪谕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看上去一副怨气很重的样子。因为已经离得很近,蓝焉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这人……全身上下散发着宿醉后的憔悴。
“别跟着我。”蓝焉咬着牙低声道。
“行啊。”倪谕凹陷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显得很是狰狞,“都好说嘛。”
蓝焉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搭理他,抬眼却见倪诤快步往这里走了过来。他顿时僵在原地,手脚似乎被冻住了。
还是被看见了。
“蓝焉,”倪诤走到他身前,警惕地看了眼倪谕,“他跟你说什么了?”
蓝焉磕磕巴巴道:“没,没啊。”
他猛然发现,此刻倪诤站在自己和倪谕之间,几乎是一个把他挡在身后的姿势。
明明宿醉的不是自己,怎么脑袋开始晕乎起来。
“你要把我身边每个人都威胁一遍?”他听见倪诤冷声对那人说。
倪谕嗤笑一声:“你再这样跟我说话……”
“好了好了!”蓝焉忽然出声打断道,“我要先回医院了。”
他边说边在倪诤身后冲倪谕挤眉弄眼地指了指医院。
倪谕果然止住了话,对着弟弟做了个粗鲁的手势,转身走了。
蓝焉松了口气。
“他没为难你吧。”倪诤皱着眉回过身来,“抱歉,我不知道他突然盯上你了。”
“没事……”蓝焉不利索地撒着谎,“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嗯。”倪诤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一些,“他要是再这样,告诉我。”
“好。”
“那你去吧。”
蓝焉却定住不动。
“怎么了?”
倪诤以为他被吓着了,往前迈了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个烂人了么?别理他就是了,他还没那胆子对你做出什么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蓝焉忽然靠近,伸手抱住了他。
“……的事。”倪诤无措地往后缩了一下,那人却把他搂得更紧。
倪诤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放弃似的一动不动,由他这样抱着。
蓝焉把额头抵在倪诤肩上,有碎发扎在倪诤的脖子上。痒。
“吓到这程度了?”他轻声问。
很奇怪的是,此刻心里并没有产生那种讥讽的心情,没有想问至于吗,没有觉得这人太矫情,没有想要推开他。
倪诤忽然生出个念头。这个说着因为无聊想去死的人,此刻似乎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些许脆弱的样子。这种时刻于此人而言,还有多少?在荞城时有多少?在野水时又有多少?蓝焉的脆弱会并不少于任何人吗?会吗?那程度又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