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暗下来,陆杳也坐在了她旁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小指尖刚好碰到了她的手背。人体自然的热度贴上来,时清嘉僵硬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又想喝两口冰奶茶压一压了。
不过等到片子开始,时清嘉的心思就渐渐全部放到了屏幕上。
开篇是一段黑白色调的战争场面,炮火连天,慷慨悲壮,这也是很多描写战争年代纪录片常用的套路,可这部“战争片”里面的人物,却很罕见的都是女性。
骑马挎枪英姿飒爽的女兵,一身灰尘加血迹白大褂的卫生员,开着大货车在山路上玩漂移的女司机……在“战争请女人走开”的主旋律中,这些人的存在就让这部片头变得特殊了起来。
黑白色画面渐渐变得鲜亮起来,有了颜色,而画面中那些一个个年轻的女人,也像是被按了加速键一样老了下去。她们的皮肉松弛,脸上挂满了皱纹,更有甚者,甚至直接变成了一张黑白相片。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在历史长河中最令诗人浓墨重彩描绘的两个群体,却总在一些特殊的时期合二为一,当战火席卷到每一处山坳每一寸田野,那些被传统文化规训得温顺柔和的人,终于在烈火中爆发出了她们刚强勇毅的一面,在沧海横流中尽情燃烧了她们的青春。有的人陨落了,有的人则是在燃烧的灰烬中和这个国家一起浴火重生,最后栖息在了漫山遍野的一株株梧桐木上。”
画面从壮阔的历史画卷变成了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小区门口是小学和菜市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提着一篮菜走进镜头,她步子很慢,混在买菜回家的人流中一点也不起眼,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那栋楼,上楼拿钥匙开门,镜头跟着进入了屋内,那摆了一整个陈列柜的奖章和奖状才算是让人知道了这位老人的身份。
柏复华,97岁,祖籍安城,也是刚才那副历史画卷中那位策马扬鞭的女军人。
时清嘉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鲜衣怒马的照片,再看看现在这个有些富态的慈祥老太太,深刻地感受到了时光的残酷。
老人好像没注意到身后的镜头一样,慢悠悠把手里的菜分类放进冰箱,然后才转过头来,笑着对镜头说:“不好意思,家里没菜了,买菜耽误了点时间。”
时清嘉听到陆杳的声音说:“没关系,柏奶奶,我们刚好趁这段时间去买了件礼物送给您,您看看喜不喜欢。”
一个细长的盒子被递过去,老人接过打开,然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盒子里放着的,居然是一条马鞭。
时清嘉:……
她心里有很多问号,正好这部影片的摄影和投资人就在身边,她转个头就能问,不过在她问出口之前,片子里那位老太太已经啼笑皆非地帮她问出了口。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送我这种礼物的,小同志,你不是想采访我之前打仗的那些事吗?我都提前把军功章摆出来了,你怎么不问呢?”
“怎么会是第一次有人送这种礼物给您呢?八十多年前,您还在安省做贵族家的小姐的时候,肯定有很多人送过您这种礼物吧?”
柏复华凝望着手中的马鞭,目光渐渐变得悠远,像是透过它看到了近一个世纪前自己的青春岁月。
柏复华是安省少数民族,原名阿茹娜,她的父亲是当时一位安省的传统贵族。拥有一大片草场和马屁,比现在的牧场主沈伏峰可要威风得多。
所以童年时期的阿茹娜,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鲜衣怒马的大小姐,性格张扬跋扈风风火火。
可这种张扬一直持续到战争爆发,侵略者从江省大举入侵安省为止。
安省历来是脱离夏国主流文化圈的,在侵略者来临前,还处于各盟旗贵族自治状态。侵略者到来后,一方面大肆搜刮矿产资源和粮草,另外一方面收买亲外的旧贵族,联合他们打压那些痛恨侵略者的贵族们,削弱他们权利,抢夺他们的草场,甚至有机会的情况下,还会杀鸡儆猴屠戮弱小的贵族们。
阿茹娜家就是被杀的那只鸡。
她的父亲当时其实是个骑墙派,可因为腿跨的太长,加上她家的盟旗位置优越,直接就被两边人一起给灭了。阿茹娜当时只有十四岁,她从那场灭门惨案中逃出来,不但没有被噩运打到一蹶不振,反而像是草原上的野草一样,拉了一批父亲当年的旧部,携着复仇之火气势汹汹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