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钰微微皱眉,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沉沙与我这一分支上的同道们交往甚密,他变节后,为避免分支全军覆没,我已让与他有过会面或他可能获悉身份的同道们,悉数退至无相域外围地带,隐蔽起来了。”
“如今除却琴箫,我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梁笃抬手拿起青瓷茶壶,将百香清韵茶倒入灵木方桌上的青瓷茶盏中,她起身将其中一个青瓷茶盏放到薛敏钰面前。
紧接着,她坐回座椅上,伸手端起茶盏,而后抬指用杯盖轻轻地拂了拂茶盏上方热腾腾的雾气,“云之长老常言,做到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薛敏钰明白她这是有更好的办法的意思,遂问道:“不知师妹有何高见?”
“有一个法子,既不需我们遣人出面,又能除掉沉沙。”梁笃低头抿一口清茶,方缓声说道:“既能知道沉沙的藏身之处,自然也知道药房中的哪些丹药是要送到他手中的。”
闻言,薛敏钰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伸手自灵木方桌上端起茶盏,动作优雅地掀开杯盖,而后,顺着梁笃的语意,继续说下去,“我们只需要在那些丹药中加上一些足以致命的药物……”
“是的。”梁笃点头称是。
薛敏钰小啜一口百香清韵茶,偏头细细端详梁笃片刻,方缓声说道:“师妹聪慧过人,难怪云之长老会亲自指派你前来。”
“我开始有些好奇,如你这般才智,长老竟只是让你作朱雀的僚佐,那朱雀该是怎样的惊才风逸呢?”
梁笃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行至窗前,她抬手轻点窗棂,灵力飞散,身前的雕花木窗便由内向外打开了。
习习凉风扑面而来,吹得她长发如波、裙摆飘飘,好似将要羽化登仙。
“师兄,你逾纪了。”她定立站在风口,冷声说道:“依纪,你不得过问朱雀的事情,而我,也绝无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不过,我亦开始有些好奇,师兄,你当初为何会加入剿署?”
剿署即是阅文宗宗主季子兮为消灭悦玄老祖所秘密设立的机构,全称为阅文宗剿灭悦玄老贼专署。
不过,自三百七十多年前他和悦玄老祖对战负伤后,剿署的总决策权实际上已经移交到了云之长老郑充身上。
听见这个问题,薛敏钰小口啜茶的动作猛然一顿,他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些许迟缓地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
他和剿署中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没有受过阅文宗的任何恩惠,同悦玄老祖也没有任何仇恨,他并不是自愿加入剿署的,也不是自愿前来隐闵宗做卧底的。
他加入剿署、他前往隐闵宗,一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二是为了保全妹亲的性命。
事实上,阅文宗宗主季子兮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五百年前,季子兮杀害了他的母亲,带走了他的妹妹,接着还想杀了他。
万幸又不幸的是,在杀害他的时候,季子兮忽然发现,他拥有绝佳的资质和根骨,是刺杀悦玄老祖的最好选择。
于是,他就被洗清记忆,送到了剿署的秘地,在那里,他被驯养成一个见微知著、出类拔萃的细作,而后,便被送到全然陌生的无相域,成为又一名潜伏在隐闵宗的剿署成员。
直到一百多年前,他忽然恢复了记忆,可那又如何?他早已深陷局中,没有回头路了,不是么?
世间的事情总是如此可笑,眼下,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谁才是自己真正的仇人,可他不但不能报仇雪恨,还身不由己地活成了仇人手中的一把刀。
薛敏钰低下头,垂眼注视沉香灵木方桌上的一道道纹路,他尽力收敛眸中的所有情绪,却依然在紧握得发白的指节上,露出了一丝半缕。
数秒钟过后,他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再温和、再云淡风轻不过的语调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加入剿署,是为了我妹妹。”
剿署吸纳的人大多都是举目无亲的孤儿,因此,对于薛敏钰的这个回答,梁笃感到有些许意外,她半侧过身,疑问道:“令妹?”
薛敏钰重新端起青瓷茶盏,却并没有揭开茶盏的杯盖,而是垂眸细细地数着杯身上的梅花纹。
“嗯,我妹妹在内城。”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事实上,在这一刻,他的内心远没有他外表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拿轻放,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涛骇浪了。
恢复记忆后,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可就在他收拾行装,准备悄悄离开隐闵宗的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