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静静听她讲。
“今天大人为致歉而来,我便想着该与大人说清楚,忝颜向您讨要一样东西抵消您心中愧疚。此以后你我恩怨两清,大人实在不必觉得亏欠了我。”
分明她声音软软糯糯,却比钢刀还锋利。
每一句都在讲利益,界限,清算,把整件事甚至此前所有时光全部化作谈判桌上的筹码,一分为二,公平公正。
挑不出丝毫错来。
顾越指尖微微颤抖,他不禁握成拳,将手掌完全掩藏在袖中。
“你要什么?”
其实问这一句,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可还是觉得,也许不至于此。
姜眠道:“请您将鸩蓝雪的解药给我一份。”
姜重山眉峰几不可查微挑,看一眼姜眠,又缓缓盯着顾越。
顾越静默着,只望着姜眠的双眼。
姜眠想了想,又补一句:“请您放心,若您愿意赠药给我,无论我用到何处,都绝计会周全好所有,不让您的赠药之恩最后伤了您。”
很短暂的沉默后,顾越道:“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解药稍后便会送到府上。”说完这一句,他启唇半晌,却也知没什么可再说的了。
等顾越告辞后,姜重山低头打量自己女儿。
“原来你一定要见他,就是为了要这份解药。”姜重山屈指刮了下姜眠鼻尖。
“嗯……是,爹爹,我想了,这解药只在两处存放,原则上说哪里都会碰壁,索性趁此时机开口。顾越不给,倒也不会损失什么,可他若给了,那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姜重山点点头:“我原也想了个法子,但不从顾越这里拿,而是打宫里的主意。不过,倒也用不上了。”
姜眠心一突。
她呆了一下,连忙问姜重山:“爹爹,跟顾越要解药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是不是乱了你的计划,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叫姜重山心揪着疼:“真是胡话,我的阿眠怎么这么傻气?无论你做什么事,都不是在给爹爹添麻烦,更何况此事原本也并无所谓,结果都是一样,只是手段不同而已。顾越肯直接给,反倒省去不少麻烦。”
那就好。
姜眠放下心来,冲姜重山一笑。
然而很快她眨眨眼,低下头,唇角笑容慢慢落了下去。
结果都是一样的吗?未见得吧。
姜重山,他是历史工笔上被详细记载的人物,无论是华国通史还是个人列传,都有无数详实的笔触记录他生平点滴。相比之下,她却尽数空白,留在书面上的痕迹不过姜氏女云云。
只字片语,不值一提。
不知道爹爹想了什么计划,可只要他做,就会留痕。
可她呢?
怪不得,宴云笺曾失明一事在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
姜眠忽然觉得有些冷。
也许,并非史记有疏漏,也不是宴云笺的生平有残缺,而是因为她在历史上的空白,让她和宴云笺的交集全部流失于时间。
从而导致宴云笺许多经历,在历史记载中出现了空白。
有的空白无伤大雅,如顾越;有的空白面目全非,便如……宴云笺。
第35章 碧风长歌(九)
夜静树深。
一素衣女子在姜府门前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浑身缟素, 长发尽数挽着,没有任何金玉装饰。
抬眼扫了下姜府匾额,美艳凌厉的眼蕴含沉沉怒意。她垂下眸, 提步进门。
彼时,姜重山正与姜行峥在书房商讨行兵策论。
“父亲,东南战事焦灼, 这已是此月第三封军报。”
姜重山面沉如水:“还是不容乐观。”
“是,沈侯爷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他一开始退守东乡郡,就失了先招, 燕夏打快战,若顶不住,潞州就要失守了。”
“那……”
姜重山摆摆手:“只做准备, 不必过早忧虑, 若真到了那一日,梁朝国土不容有失, 还是要去的。”
姜行峥叹气。
父亲的通透,不仅仅洞悉上位者的意思, 连他要说的话也全部明白。只这么一句,便将他喉咙里的话堵了回去。
“这是自然,可父亲……眼下阿眠的身子不好,东南那边气候干燥又多风沙,且战事纷乱, 一定不利于她静养, 但……想必您也不愿再将她独自留在京城了吧?”
姜重山默了片刻:“我绝不会再让阿眠独自一人, 但事还未定, 不急结论,我再好好思量下。”
顿一顿, 又道:“你娘即日便归,先不必与她说,等我想的周全亲自跟她……”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重重脚步声,还未等姜行峥出声询问,“砰”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毫不客气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