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峥也说:“爹,阿笺伤重,有什么惩罚等他好了再说吧。”
姜重山道:“你觉得我会再打他?”
“我……”
“大哥,”宴云笺开口,因为剧痛声音哑得很,“是我该打。”
姜重山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听见了吗,他承认自己该打,你不必再为他求情。”
姜行峥怔愣语塞,姜眠轻轻扯一扯他。
她俯身摸摸宴云笺的头发,“阿笺哥哥,我们先出去,你和爹爹说说话。我们晚些再来看你。”
很快,屋中就剩他们父子二人,姜重山盯着宴云笺看了片刻:
“你向我求娶阿眠,却将此你隐瞒很好的事情告知我。你是想让答应你,还是不想。”
宴云笺轻道:“我盼您答允,但这件事,必要让您在此之前知晓。”
此事他本就不会隐瞒到底,不因为成复威胁,只因自己的本心。现下求娶阿眠,他便知道,这是必须坦白的时候。
姜重山道:“你处心积虑接近,还觉得我会答应你么?”
若是提到处心积虑四个字,宴云笺自觉无话可辩。
“我知道你有手段,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姜重山沉声,“但是我没想到,这手段,已经早早的用到我身上——以利用我女儿的方式。”
宴云笺心下一寒,百般惧意涌上,撑着手肘起身。
姜重山瞧见了,下意识双手一动几乎要去扶,旋即反应过来,双手微僵,面上只做冷眼旁观。
“义父,初时我手段卑劣,您生气是应该的,但孩儿求您不要对我失望,”宴云笺身上染血的破碎衣衫还没来得及换,鲜血的殷红将他脸色衬的极惨白,“我蒙受姜家恩情,以命来偿都不为过。义父生气,杀剐都应该,孩儿任由降罪,只求您不要将此事看作纯然算计,孩儿并非……”
并非有害人之心。
只是这话,无论他将阿眠看作妹妹,还是挚爱,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姜重山慢慢说:“你愿意以命来抵消罪过?”
宴云笺毫不犹豫:“愿意。”
“在你了却身上担子之后么?我若是现在就想杀了你呢。”
宴云笺眸光微暗,确实是他亏欠,便是义父即刻要他性命,他也当双手奉上。
乌昭神明就在举头三尺,他不想给宗族蒙羞。
“义父,待我与范先生交代……”
“好了不用说了。”
姜重山面无表情打断,宴云笺止了话,无措望着他。
“我女儿,她当真是很喜欢你。”
宴云笺脸上仅剩的血色褪了干净,便是姜重山要他说话,此刻他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对她的心,我亦知晓。”
姜重山抿唇:“若你当初算计在我身上,念在我们多年父子情分,我甚至可以不责怪你,因为有你,这些年我也多了许多骄傲欢喜。”
宴云笺无可避免低下头去,听着此话真当是颜面尽失,心如凌迟。
“但你利用了阿眠,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她父母不在身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深宫里,我只想想都心疼如绞,你也忍得下心去欺负算计?!”
宴云笺眼眶发红,隐隐有水色潋滟。
姜重山道:“我当时,便是想着这些,下手时没有轻重,真是恨不得杀了你。”
“痛恨你,是真的,到现在也是。但若真的杀了你,只怕我余生也要活在痛悔之中,”姜重山凝眸,终是长叹,“我视你如亲子,你伤一分,我焉能不痛。”
第93章 昭昭灼心(五)
姜眠说晚一些时候去看宴云笺, 但心中还是放不下,和姜行峥并肩走出十几步,她慢下来。
“想回去?”姜行峥看出妹妹的意思。
姜眠双手交握, 细白的手指搅在一起:“大哥,我……”
她声音很低:“我想让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要起争执……”
姜行峥目光一软, 视线落在妹妹白净温婉的脸上,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靠近,手臂揽住姜眠瘦弱的肩膀, 温柔拍抚两下。
“阿眠,对不起。”
这道歉着实有些奇怪,也不是第一回 了, 姜眠茫然问:“大哥, 你做什么总与我道歉?”
“因为我们都做的不好,我任性, 爹爹与阿笺又这样,”姜行峥说, “我们是一家人,不该让你这样难过。”
姜眠道:“也不是这样。”
她方才分寸大乱,实则是伤心,大抵没有哪一家门会永远和乐美满,但她只是想在极有限的时间里, 好好过这些珍贵的日子。
方才看见那场景, 她心神震动, 才心灰意冷了一阵子, 此刻力气渐渐回来,又有了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