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万里道:“你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卫玉凝视武万里:“只怕武都头也同样是猜。”
武万里忍不住,压低嗓子咬牙道也是:“王屠户素来酗酒,酒后便会殴打赵氏,昨夜想必如此,那赵氏衣裙不整,小女孩身上有伤又且吓得……哼!必定是赵氏还手杀人,我说的对不对?”
卫玉虽还在笑,眼神却冷了下来:“我只能说都头讲了个好故事。”
武万里死死看着她的眼睛:“你刚才主动提起,你跟赵氏讲猪会吃人的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真不怕我找到证据,判赵氏杀夫死罪,判你教唆凌迟?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好大的胆子!”
而此刻卫玉的眼前耳畔,有白纸黑字,也有流言蜚语。
那是卫玉所知道的——赵氏的一种结局。
武万里的判断其实不错。
在那一世里,王屠户酒后照例发疯施暴,把赵氏折磨的半死。
赵氏忍无可忍,慌乱中失手将王屠户打死。
而后,赵氏因谋杀亲夫被判秋后处斩,却在牢房中染病,一尸两命,小女儿流落街头,在后来的长怀县覆城之难中下落不明,疑为身死。
以卫玉的出身,在她的心中,是“杀人者死”,王法铁律不能更改。
但赵氏……罪不至死。
如果律法不能保护无辜者,那无辜者被逼迫到绝境的拼命一搏,律法亦当网开一面。
这才算是公道,天道。
其实可以的话,卫玉想要把真相公之于众,但她知道那样并不明智。
死板的官吏,蒙昧的百姓,人云亦云猛于虎的流言,就算律法不杀赵氏,世道也容不得她活。
假如掩盖真相,能够救下赵氏跟无辜的两个孩子,三条人命,卫玉愿意这样做。
哪怕她知道将来也有一场覆城之难,千万人的性命将葬送。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都活着,权且算是……在苦水般的世道中的一点点微甘。
所以昨天晚上,她故意跟赵氏讲了那个故事。
所以此刻她浑然无惧地站在这里,迎着武都头审视的目光:“我的胆子其实不大,只是还有一点良心罢了。”
武万里震动:“你……”
卫玉从袖子里探手,掌心有一物:“至于我的身份,都头一看便知。”
第4章 欢喜团儿
县吏跟二老爷说完了公务,扭头欲走,因对卫玉也极好奇,就也时刻留心着。
忽地看到卫玉手中那件东西,县吏猛上前一步,双目睁大:“这、这是……”
卫玉抬手制止,沉声道:“我本不想曝露身份,怎奈无端卷入这宗公案。两位且也不必多言,如今如何断案,且看县丞大人就是。若事先告知安县丞我系何人,只怕二老爷会偏向于我。”
武万里不置可否,眉头皱起。
县吏已经战战兢兢,忙小声道:“是是,您说的对!这这、才是秉公清正的……”端详卫玉明明微笑却自带一股威压的神色,声音越发低了,马屁亦不敢拍太过。
这会儿安县丞把公文放下,又叫了一名差人过来吩咐了几句。
大概半刻钟,那差人领了个稳婆回来,把赵氏带到内堂,脱了衣裳细看。
借着这功夫,安澄问卫玉:“你昨夜是如何投宿王家的?你到王家之时,王屠户如何?”
卫玉道:“我是在王家门外遇到了王家的女孩儿,她甚是好心,怕我淋雨,便将我带了回屋。至于王屠户,我并未跟他照面。”
安县丞意外:“你没见过他?那……他当时在何处?”
卫玉道:“我并不知,不过当时屋内有些凌乱,酒气熏人,赵娘子又在哭泣。我一个过路人在雨夜里有歇脚之处已经感激,自然不便多问。”
安澄思忖了会儿:“你方才说吃了赵娘子为你做的八宝肉?按照你所说的,她还有心思做这个?”
“大人误会了,那八宝肉并非娘子特意为我所做,而是他们家里的晚饭,只是没有来得及吃,倒是便宜了我。”
“这么说你一宿不曾见到王屠户?”安县丞显然不大相信。
安县丞正疑惑,武万里道:“你早上几时离开的?”
卫玉道:“寅时。”
“这般早?你去了何处?”
卫玉依旧不慌不忙:“素闻善化寺二十四天王图一绝,故而早早前往烧香观谒。”
武万里不等安澄吩咐,自己叫了公差,命去善化寺核实。
此刻稳婆出来禀告道:“二老爷,那赵娘子身上确实有伤,除了许多青紫,右手肘上挺深的一道,看着像是刀伤,血还在渗,得尽快请大夫给看看才好。”
原来地上那些血渍真是由此而来?安澄点头,又问道:“那王家的女孩儿醒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