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又怎会听不出容与言下之意?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容与,眼帘微垂,忽然转而问道,“你无论如何也不愿娶宓儿,便是因为她?”
帝后这话问得突然,容与心中一沉。
旋即,他下意识地便要转头去看裴姝未。
他此前也想过要不要告诉阿未这些过往,可又思及连他自己都还没能明白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搁置了下来。
这一搁置,便等到了今日。
目光相触的霎时间,容与眼中的神色干净到坦诚,便是裴姝未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待得她再仔细看去时,他已是转了身去,她听见他道:“儿臣的确心仪阿未,想与阿未共结连理,可即便没有阿未,儿臣也绝不会娶表妹为妻,儿臣很清楚儿臣对表妹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容与的话字字清晰,句句有声,连半分迟疑也无。
便是瑶宓深知容与待自己没有半分情意,可如此刻这般坦然于所有人面前道出一切,甚至是于裴姝未面前,她脸色骤然苍白,连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晃。
身后的仙侍扶住了她,低声担忧地唤:“天女。”
瑶宓却恍若陷入了迷障之中,只是怔怔凝视着她仰慕了这数万载之人。
帝后目光自瑶宓身上一扫而过,示意瑶宓身后的仙侍道:“宓儿想是也累了,扶宓儿去内殿休息吧。”
仙侍怨怒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自容与和裴姝未身上扫过,最终只是轻声应下后便扶走了瑶宓。
瑶宓离开后,帝后的目光再次落在容与和裴姝未身上。
良久,她似怒到了极致,更似平静到毫无波澜地道,“罢了,本座累了。”
阿与来了,她即便再想审问裴姝未些什么,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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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
永泰殿
玄色身影踉跄步出寝殿之时,一应仙侍匆匆跟上,为首的是一身黑衣的追今:“君上,您即便是要寻云殊仙上,也该要养好身子再去也不迟啊!”
自七夕那日夜里君上失踪,又满身是血的狼狈回到冥界之后足足昏睡了十余日。
如今一醒来的今日便不顾身上未曾痊愈的伤势和未曾炼化的仙力,一定要去寻云殊仙上。
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才让君上从这数千年来的甘愿退让到如今的执意说是要求仙上原谅,可他也清楚云殊仙上于君上有多重要。
北阙撇开追今的手,即便眼前虚晃无数重影,他仍旧执意要去寻裴姝未,“不。”
他按着眉心,强行压抑脑海之中的晕眩和体内凶龙未曾炼化的撕裂剧痛,“不能再等了!”
他错了这数千载,绝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何况如今阿未恨他,误以为予之是他,也许还会再对予之又下杀手。
哪怕阿未不是想要对予之如何,仅仅是想到她从未爱过予之,他却误以为她与予之情定三生,拱手相让到生生错过了这数千载,他都恨不能杀了曾经的自己。
“追今,你不知道我犯下了多大的错。”北阙惨然一笑,深深凝视想要拦下他的追今,“她爱的是我,她爱的明明是我啊!”
像是强调,更像是执念。
北阙固执地重复着。
追今抬起的手顿住,在那样一双满目苍凉与绝望的眼里,他道不出半句劝说君上再等等的话。
他虽不是自幼跟随在君上身侧,可也追随了君上无数年月,曾见过君上年少风光肆意,曾见过君上历经事变后再不见半分笑容,更见过君上遇见云殊仙上之后复现如初的笑。
追今抬起的手臂不自觉落下之时,北阙已是与他擦身而过,一路掠过开得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朝天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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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
帝后没再追问,裴姝未出了栖凤殿后,再不看慢了半步,身后匆匆追来的容与,径直便要回青鸾宫。
可不过才一转身,便被身后人紧紧握住了手腕,“阿未。”
裴姝未没有回头,她要装作生了容与气的模样,自是不能回头。
忽然,她感觉腰身自后被揽住,温热的气息缓缓靠近,后背亦贴上了一片滚烫跳动的胸膛,“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裴姝未眼睫微敛,没有应容与的话,但也没有立即推开他。
身后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强硬之下的柔软,越发环紧了她的腰身,力道之大,竟像是要生生将她融入骨血之中,全然不像往日里看似没个定性,却细致小心的容与。
裴姝未心中疑窦渐生,可不等她细思,便闻得了耳畔低低的声音:“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的。”
他道,“关于瑶宓之事,我可以解释,也定会处理好的。”
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他怎么为了瑶宓抛妻弃女,甚至杀了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