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即便只觉厌恶不喜,裴姝未却也任由北阙冰凉的手抚在她眼尾之间,只专心垂了头,拉开他宽大繁复的玄色广袖,去看他的伤势。
待得见得他白皙有力的小臂上是一道深可入骨的伤痕,还在源源不断地渗出鲜红的血时,她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青莲藕之中深藏顾寒觉的心头血,虽能验证容与到底是不是顾寒觉,可也需要眼前人的血。
今日他带她去鹊桥,她一直未曾寻到机会伤他。
还好如今她跟了进来。
这便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北阙见裴姝未凝视着他小臂上的伤久久未动,轻声道:“别担心,小伤罢了,很快便会痊愈的。”
担心?
她才不会担心,她只恨不得他死。
裴姝未如是想着,抬头的那一刻,眼角眉梢却又尽染忧色,“你总是这样......”
总是怎样?
北阙来不及问,因为天色已在骤然间暗了下来。
本是湛蓝的天此刻乌云笼罩,在两人头顶更是一个巨大的幽暗漩涡旋绕扩大,不断有飘扬的妃色桃花被卷入其中。
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开得正盛的桃花树拔地而起,随风卷入了无边漩涡之中。
狂风骤雨之中,裴姝未都险些站立不稳,北阙神色一厉,按住了裴姝未欲要拔剑的手:“别拔剑,它针对的是我。”
北阙话音刚落,漩涡竟似听见了他的话,以他的头顶为中心,迅速越旋越大,很快便大到足以遮天蔽日。
北阙掐诀凝聚阵法护在裴姝未身周,“你且在此等我。”
“我不......”裴姝未开口便要拒绝,可凝聚在她身周的金色光芒却牢牢把她圈在了其中,挣脱不得分毫。
“阿未,听我的话,它针对的是我,你乖乖留在此地等我。”言罢,北阙翻掌掐诀,更加加固了金色光芒之后,他便掠身欺上空中。
也是在北阙飞身而上的同一时间,硕大的冰凌凭空自漩涡中出现,直插而下,没有砸到北阙身上的,便径直插|入了草地之中,砸出触目惊心的巨大坑地。
裴姝未仰头凝视空中。
漫天都是砸落的冰凌和纷飞的桃花,她甚至根本看不清天中情形,只见得金色剑光不断劈开漩涡,漩涡被劈之处竟是如落倾盆大雨般泼下血泪,发出声声阴冷哀鸣。
乌血所落之处,如茵绿草响起“嘶嘶”的腐蚀声,眨眼之后,绿草化作灰烬,连根系都不曾留下。
本是如世外桃源的草地在几息之间便成了狼藉一片,唯独裴姝未所立身之处牢牢被金色光芒护住,分毫不伤,便是血泪与冰凌砸落都没有任何声响,只如雨过无痕般触及金色光芒便烟消云散。
裴姝未看了会儿,待得确认自己确实看不清战况之后便毫不在意地垂下了视线,展开了掌心。
一方染血锦帕随之浮现在她掌心之中。
这锦帕之上便是她方才在“容与”受伤之时有意取下的血。
只需要将这血滴在青莲藕之上,是与不是便再不用猜测不明。
裴姝未凝视着手中锦帕,眼中光芒明明灭灭。
良久,她左手翻掌,一截浅褐色的莲藕半浮在她掌心。
“阿奚。”她忍不住轻唤,眼前仿佛浮现可爱活泼的女儿笑得灿烂的笑颜。
只可惜早在数千载前她的阿奚便已魂飞魄散,再不会这般对她笑,更不会唤她娘亲。
她握着锦帕的手渐渐浮起光芒。
锦帕之上的血凝聚为浅浅的一滴,缓缓坠落,汇入了青莲藕之上。
晦暗天色之下,风卷残云,浅褐色的青莲藕在融入那滴血的霎时间化作了血一般的赤色,也骤然滚烫到几乎灼伤裴姝未的手。
片刻之间的骤然晕眩险些让裴姝未站立不稳,她手心灼烫,可四肢却发寒一般冰凉,是喜,也是恨:“顾、寒、觉,果真是你!”
再次唤出这个名字,字字清晰,句句一顿。
她此前又在犹豫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他也许不会是顾寒觉?
人的性子是可以变的,不是吗?
便如她。
裴姝未话音落下的几乎同一时刻,幽暗不明的天色撕裂一道金色的口,明亮的天光自洞中洒落人间。
那金口在天光映照下越发扩大,很快便吞噬了本是遮天蔽日的漩涡。
玄色身影在天光大亮之时落于地面。
裴姝未手中青莲藕在玄色身影落下之时便消散无痕,她凝神看去。
北阙半跪,以剑撑地,连玄色的衣袍之上都染满深色的血,她甚至分不清这血到底是来自ᴶˢᴳ他,还是那漩涡的血泪。
她冷眼看了须臾,面容间的冷与寒才在她动身之时化作了浅浅的笑意,可笑意之下却又掩藏有更深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