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怀中人轻轻地回抱住他,北阙不断坠落的心像是忽然被人轻轻托住,不再往下坠,却高高悬在了半空之中。
他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是,我承诺过,我也从未......”
他那句“我也从未想过背叛你”戛然而止在她极轻极缓的一声“嘘”中,他听见她说:“我知道你有苦衷,你即便嫉恨阿奚,动过杀心,却从未真正动手过,你也从未想过背叛我,我也知道你从未想过要迎娶瑶宓,哪怕只是把她娶回来当摆设,你也从未想过,你只是想在当年的纳妃礼上拖到天劫结束。”
他的解释她都听进去了,也知道了。
北阙不断颔首,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之中。
“我都知道。”裴姝未轻声道。
她都知道。
北阙的泪忽然就滑落,然后他听见她又一次开口,“甚至当年再你册立瑶宓为侧妃的大婚之上就知道得清楚了。”
北阙的身形蓦然僵住。
他无意识地想要逃离,可却被她紧紧抱住。
她说,“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后悔。”
她又说,“然后你回我了,你说,你此一生,从不后悔。”
裴姝未轻轻两句话落下,却不啻于杀人不见血的一剑封喉。原来她问他是不是后悔,从不是问的他会不会后悔迎娶瑶宓。
北阙僵住的身体刹那间软瘫了下去,支撑他身体的脊梁骨如在一瞬之间被彻底抽了个干净,什么都不剩下。
可她的话还在继续,“寒觉,其实你一直都清楚的,你清楚知道我们问题的症结不在背叛,你只是不敢面对。”
她说,“你我四世夫妻,你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的感情,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爱我?你相信我,我也同样相信你。”
北阙嘴唇翕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裴姝未却仿佛感知到了一般,打断了他,“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完。”
她依旧不肯放过他,“可是你在杀了阿奚之后,为了保住我的命,要迎娶瑶宓。你要护的是我的命!”
她毫不留情,狠狠落下最后一击,彻底敲碎他的骨髓与心脏,“可我从头到尾要的都是你的爱!我不要你的爱哪怕有一丁点的瑕疵!我要的爱从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可陪你一起去死!宁可与你一同消散天地之间!宁可你保住阿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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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阙甚至记不清大婚那日的夜里是如何狼狈不堪地逃离裴姝未身边的,也记不清他到底在何处躲了一夜,只记得等他再清醒时,看见的是追今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敛尽一身凄楚绝望,“何事?”
追今不敢隐瞒,“娘娘昨日夜里......召见了青华君上。”
说完,不等北阙开口,他便惶恐跪下,“属下失职,今晨才发现,还请陛下责罚!”
追今说得委婉,可北阙却听得明白。
脑海中一夜混乱的北阙身形控制不住地踉跄,直到撑住桌面,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昨日夜里她说她要的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今这份爱有了瑕疵,所以她便要彻底摧毁了这份爱吗?
不——
北阙再顾不上追今,转身便往帝寝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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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殿
北阙落荒而逃后,裴姝未本是想直接睡下了,可是想了想,既然都刺激北阙到这一步了,便不若更彻底一些。
更彻底,就意味着北阙更绝望。
什么还能更绝望呢?
那便彻底毁了这场大婚。
她唤来梅雪,“你去请青华君上来见我。”
梅雪没想到裴姝未竟是要在大婚之夜见容与,她瞪大了眼睛:“娘娘,这——”
她知道娘娘不喜陛下,可这毕竟是大婚之夜,又是在帝寝殿啊!娘娘怎么敢!
“你不想去?”裴姝未垂眸看梅雪。
梅雪连连摇头,“梅雪只是怕......万一陛下发怒,伤了娘娘怎么办?”
只要是娘娘吩咐之事,她怎会不愿?她只是担心娘娘。
“不必担心。”裴姝未淡然却肯定道,“不会有事的,你去吧。”
见裴姝未这般肯定,梅雪的心也便安定了下来,不再迟疑地往外而去。
裴姝未坐在红艳的寝殿之中,浅斟了一杯酒,若是以往,她还只敢赌,可如今她却敢肯定北阙不会把她和容与如何。
以前的北阙若是知晓今夜她和容与发生了什么,也许会疯,也许会重伤容与,可过了今日这一遭,他也许会妒,也许会怕,却唯独不会敢伤她和容与,更不敢做些旁的什么。
容与踏入满殿艳丽的红中时,便见了坐在桌边,悠然饮酒的裴姝未。
似是感知到了他的到来,她侧了头,她发间的凤簪随之微微晃动。对上他目光那刹那,她笑了起来,明媚婉约,一身的冰雪消融:“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