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结界将这里早就包裹起来,每撞一下,门窗处都会产生一道蓝色涟漪,如石子投入湖面,涟漪圈圈,很快恢复无波无澜的平静。
可愈是徒劳无功,管鄂就越着急,撞得更加不要命。
方四捂住耳朵不让声音溜进耳朵,缩紧身体用力往人堆里挤,他心里头早就郁闷到想直接去警局自首了,谁懂啊只是打个工上个班,总是凶巴巴的顶头上司忽然变成兔子不说,身后还有个神乎其技的妖异女人!
整间屋子气氛很怪异,管鄂蹿上蹿下到处撞,办公桌被他大力撞烂,电脑和杂物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看了会,钟音抱臂靠在墙壁上懒懒出声。
“没回答我问题之前,别把自己撞死了。”
她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来量刑。
虽然讹兽所做所为早就能定他生死,但她还是想知道天性中规中矩的讹兽一族为何选择助纣为虐。
闻声,管鄂气喘吁吁落地,兔子样的圆眼中肉眼可见流露出嫌恶的目光。
“钟音!我怕你只是因为你审判者的身份,没有这层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你只不过是用我们异兽血肉筑成的一柄剑,你在这里装什么大善人?论可恶,你不比我们差!”
“继续。”钟音淡漠点头,似乎接了这责骂。
深知再也逃不了的管鄂用力吸口气,他重新化作人形落于窗前。
他眸光讥诮,指向方四几人,似乎想要一起指责他们。
“我没有良心这东西,当年我如何被人类折辱你可知道?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蛊雕给我机会,我便抓住那机会。况且是假惺惺的人类自作孽不可活,诈骗这种勾当也是他们自己发明,他们自相残杀互相利用,我们只是学他们利用人的贪欲设下陷阱而已,他们既然贪婪,就是自找死路活该去死!”
“你懂什么?你知道钱是在人间流通的唯一货币,也是可以做成任何事情的保证吗?”
“我只是想赚钱,想好好活着,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管鄂声嘶力竭,句句愤恨,毫不掩饰自己对人类的厌恶。
当初刚刚下凡那些年,他不像高等兽那般心狠手辣,见人就吃,相反他曾经也是只相信人间有真善美的好兽。
在不周山被镇压时,钟音偶尔会跟他们讲人类世界的有趣故事,她对人间向往,他们也不例外,可真到了人间,不过是无意中露出原型,他就被人追打,被人指着脊梁骨嫌恶骂妖怪,那种嫌恶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不承认也要承认自己是不一样的。
后来他学会以人形掩盖,不停拍马屁讨好人类,偶尔骗骗人赚小钱饱腹,从未想过吃人,也从未拥有过一席屋檐遮挡。
即便如此,他仍然天真相信会有好人接纳自己,可他从未想到自己有天竟然会被信任的人类欺骗,他喜欢的、信任的姑娘因为他原形而状告上衙门,他被人抓起来游街示众,无数烂菜叶子朝他身上砸,他不甘心也不懂,只知道他非常恨,再后来他杀了那姑娘,成了臭名昭著的杀人妖怪。
是蛊雕朝他伸出援手,那时他才明白,能接纳异兽的不是只知圈禁的不周山,不是昆仑,而是像蛊雕那样志同道合的兽。
齐邺说过人间本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现在做的不过是把人类推向灭亡的微小一步罢了。
它们,要靠自己的手段把家园夺回来。
既然偏见永远无法消失,那就彻底将其扼杀。
“而且诸犍说得没错,人类如此弱小,生来就是我们的食物。”
管鄂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想起那通电话,他冷不丁笑起来:“齐邺跟我说诸大哥已死,看来是真的,钟音,你才是最假惺惺那个。”
听出他语气中涵盖的忿怒,钟音不答,只觉他废话连篇,只会用虚伪借口掩饰龌龊内心。
异兽于人可以类比成人群中的异类,那些情绪敏感的、天生患稀有疾病的、生性懦弱的……同样也无法融入人群中,大部分人选择独立生活,独立自主,不闻不听诸多方向传来的闲言碎语,那讹兽为什么不可以?
明明可以伪装起来不问世事,偏偏要选择作恶多端,还将受到的苦楚加诸所有人类身上。
搞连坐这种事,他不配。
心中看世界是黑色,那便是黑色。
无法从怨怼中走出,那便是错;无法从愤怒中冷静下来,那便是蠢,想要利要钱残害性命更是错。
钟音早已不耐烦,她漠然反问:“还记得不周山每日晨课,我会教你们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