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发现了可疑之处,楚孑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小坑,问道:“那个也是探方吗?”
秦铎看过去,点了点头:“那个是和省博培训班一起做的培训探方,不算是正经的探方,但希望我们不要遇到……”
“三位先生好。”
秦铎话音未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问候。
三人转头,只见是一位中年教授模样的男人带着四五个学生走到了他们跟前。
秦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僵硬介绍道:“这就是省博培训班的一些‘朋友’,来自霓虹国稻田大学的访问学者们……”
“哦……”
“很高兴见到你,”为首的教授普通话都带着浓厚的樱花口音,“秦先生又带人来参观了。”
秦铎点点头:“是……”
“艹,忘了这帮鬼子也是今天来了,”然后他转过身,对楚孑和屠教授低声说道:“省博总整这些有的没的交流活动,但我总觉得这帮小鬼子来咱们东北地区的土地学习挺膈应的。”*
虽说现在国际间的友好合作是大势所趋,但楚孑也能理解这种“膈应”。
他看向屠教授,表情也是不愉快。
二人说着,一帮霓虹国学生已经围住了那个教学用的探方,用日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指指点点的。
“今天这帮学生第一次来,也商量着谁先下去挖呢。”
秦铎转身就想带着楚孑和屠教授离开,但没想到屠教授脚步一动不动。
他看向那些霓虹国学者,然后打开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铲子。
“楚孑,”屠教授久违地开口说道,“下去挖几铲子。”
楚孑:“啊?”
一帮霓虹国学者也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来都来了,”屠教授的语气近乎于命令,“去铲铲土,讨个吉利。”
“咱们华国的地盘,怎么也轮不到帮家伙先挖下第一铲子吧?”
第76章
楚孑看着自己手中被屠銮教授不明分说就塞进了的铲子有点尴尬。
此刻他们站在隔梁上, 被一帮霓虹仔看着,东北的冷风夹杂着西伯利亚的寒气。
不知怎得,楚孑的心中升起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他看向自己的“剑”, 那是一把平头的铲子。
楚孑知道,一提到考古, 大家都以为考古人员是用洛阳铲的, 但其实这种平平整整, 看上去像是泥瓦匠砌墙用的铲子, 才是大家最常用的。
手铲通常都是一侧两边开锋, 另一次有个凸起方便手握, 而把柄则是木头的。
其实现代的手铲大多是更耐用的塑料柄,但很多考古人员,尤其是老一辈人不喜欢塑料的触感,所以还在用木质的。
楚孑能看到,这个手柄上篆刻了一个“銮”字, 显然是屠銮教授私人的铲子。
不过就是说出来还随身带着手铲,这真的很考古人了。
从这把手铲的磨损痕迹来看, 应该少说也用了十几年了, 这东西就像是作家的钢笔或者厨师的菜刀一样, 还是用惯了的才好。
而也正是因为此,所以田野考古人员不太会借用彼此的手铲,楚孑曾经看一个纪录片中说道,把自己用惯的手铲借给别人就像是把剃须刀借给别人一样,浑身不舒服。
而且,手铲除了习惯之外, 还有一层传承的意味。
老师通常都会给自己的学生送上一把手铲,这算是考古学界的小习惯了, 标志着薪火相传。
楚孑忽然想到,自己手里的这把铲子,会不会是屠銮教授的老师周一良教授送的呢?
周一良教授是陈寅恪的徒弟,而前者被后者用了“破门之罚”以表示断绝师徒情谊。
根据(从史佳妤得来的)小道消息,屠銮教授也不被周一良教授所承认了。
这一串师门似乎有些不能调解的矛盾。
可这把手铲屠銮教授却一直用到今天,岂不是……
“下去的时候小心点啊,楚孑,”秦铎轻声提醒道,“你就随便铲铲就行。”
“好。”楚孑定了定心思。
他从隔梁下探方,站在了这个本就不大的探方的最下面。
然后,他珍而重之地,学着之前那些考古人员的样子,铲了一捧土。
这动作的象征意味远大于实际的意义,因为这里的探方既然是做教学用的,显然已经提前勘测过,不会有什么珍贵的文物。
但这是楚孑生平铲的第一次土。
艾青曾经在诗中写道,“为什么我眼中常含热泪,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而这片在祖国东北部的土地,虽然此刻是冰冰冷冷的,但楚孑却莫名想到了她的兴衰荣辱,她是如何第一个面临战乱,然后被解放,之后建设了钢铁猛兽一般的重工业基地,而又萧条至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