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递过一片纸巾,礼貌地举在半空。
“谢谢。”言笑没接,迎着人的视线,反手擦了擦。
来人戴着短截帷帽,昏暗的光影下隐约看出是位老人,岁月的刻痕遍布在那半张脸上,露出的脖颈同样沟壑纵横。
唯独特别的就是那一双手,白如新葱,嫩如茸草。按照表面看上去的年龄比,这双手,估计是分开独自保养的。
用的还是相当高超的保养手段。
见他拒绝,那人也没尴尬,力一松,自有晚风带走。
“你还好么。”沉默许久后,言笑率先开口。
又是沉默。
言笑等了会儿,意识到对方真的不想说话后,有些歉意地问道:“护卫四上我设过逃逸路线……你明知红玛瑙号会爆炸,为何折返?”
“不确定你是否在上面,例行检查。”相比相貌的极度反差,那人的声音同样沙哑刺耳,异常难听。
言笑蹙起眉,道:“很危险……”
“失去你更危险。”那人打断道。
唉,又一个死脑筋!
言笑无可奈何,只道:“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唐诏回来了,我不需要再扮演他。”
“他不会听话。”
“我也未必听话。”言笑双臂交叠抱于胸前,道,“他虽不知你我筹谋,稍加引导亦可变成暗棋。况且,就算我再了解林希,我依旧不可能百分百复刻这么个人。你别忘了,她是天赋卫兵。”
“你现在也是。”
言笑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冷哼一声,低语:“据唐诏说,当初在青丝湖下,我的觉醒实验是突然报错的。虽然重复觉醒成功率极低,但凌风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那人略上前一小步,抬起手从头到脚扫描过言笑,确认后道:“他没有做手脚。”
“我指的是他的底牌。”言笑不自在地动动,抿抿唇,“圣地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谁在暂代职权?祭司?还是牧师?”
“是教皇。”
言笑一愣,时隔太久,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自从‘伊甸’迁都之后,内里风云迭起,四分五裂。原来议会那几位长老纷纷独立一方,各自为政,直到亚当重新聚合众人,手腕之雷霆,动作之迅速,令各派措手不及,这其中,除却祭司牧师两位从一开始便忠于亚当的心腹之外,‘伊甸’几乎被亚当里外大换血一轮。
教皇的角色更多居于幕后,并未参与分裂。不过,在‘伊甸’有个不成文的老规定,教皇不掌实权,但作为‘伊甸’的唯一象征,每一个决定都万分关键。
‘伊甸’竟舍得叫这么重要的人物出面主持大局?
心思稍转,他也了然。亚当失踪后,当年暴力镇压的部下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说不定在哪里蠢蠢欲动,这当口,谁坐在那个位子上都不合适。
正好便宜深居简出的教皇。
“他们是真不怕阴沟里翻船啊。”言笑有感而发。关于教皇的传说可以算是上上上上上世纪的产物,就是这个人建立了新纪酷刑,明正法典。
后续林林总总做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惜听说是个恋爱脑,没等‘伊甸’的名声响彻宇宙,便因爱归隐了。
“对了,”言笑沉默一会儿,问道,“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么?”
帷帽人顿了下,好像在反应这个“他”指的是谁。半响,点点头,木讷讷道:“牧师派过搜救队,始终没有回应。亚当……”
“我没问亚当。”言笑猝地打断了话题,仰头看向漆黑的苍穹,长睫掩映着他全部的哀思。
“抱歉……”
“属下失职。”
言笑随之一同开口,闭着眼相当自然地说出后半句。这可叫帷帽人吓坏了,受惊般退下半步,始作俑者笑着歪头看过去,丝毫不觉自己做了何等有失身份的事情。
“您不该如此自谦。”那人低语,帷帽微微抖着。
言笑乐了:“就怕成这样?许久不听你用敬语。”
“……”
许是过往的记忆迎面袭来,总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旧事,二人没再说话,寂静随风荡漾。
正因为太静,突如其来的唐诏的声音宛若惊雷:
“你在这里啊——”
言笑余光极快瞟过身侧空荡,跳下栏杆,迎过去问:“怎么了?”
“醒了看你没在。”唐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次重逢后,他与言笑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若说是确立恋人身份吧,倒是谁也没明说;可说是普通朋友,他俩又同寝同塌,免不了叫人多想。
言笑目光躲闪下,道:“要再回去睡会儿吗?”
高阶卫兵并不需要太多休息,睡觉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体验生活。唐诏先摇了摇头,然后指着天空道:“应该算作凌晨吧,我要去照顾园子,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