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年最后跟她说的话,她听到了,也没忘。
像是再也忍不住了那般,时音音倏然直起身子下了床,手上的针头随着她的动作被扯开了来。
“哎,时音音。”
待温楠反应过来,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她赶紧下床去追,却在门口看到了周怡年。
看样子是刚跑出来就撞进了周怡年的怀里。
此时,她双眼通红地抓着周怡年的胳膊,声音都是碎的,“怡年哥,他是季星野,是不是?”
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针眼有被撕裂的痕迹,血如蜿蜒的红色溪流,顺着她手背的纹理悉数渗进了他的衣袖里,周怡年甚至能感觉到她血液的温度,是凉的也是痛的。
而他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地碎了。
“音音,听话。”
周怡年拿出一块白色的方巾压在她手背的针眼处,“我们先回病房。”
然后空出一只手给她整理了下睡乱了的刘海,温言一笑:“我们音音可是淑女呢,你就这么跑去看他,他也会心疼的吧。”
这话也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了。
大雾终于散开,却是满目疮痍。
时音音双腿一软跌了下去,下一秒又被怡年给护在了怀里。
“怡年哥,”
时音音自他怀里抬头,泪已经湿了她的脸,“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以前周怡年不懂,每回她哭的时候,他最怕看的就是她的眼睛。
可就在刚才,他好像突然就懂了。
他不是怕看她哭泣的双眼,他怕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他。
可悲的是。
人越是害怕或是越不敢面对的事,往往都是真的。
音音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他的影子。
“好。”
周怡年抬手将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你先回病房,我来安排。”
……
重症监护室在12楼,时音音坐在轮椅上被周怡年推着,温楠安静地跟在身后,什么话也没说。
病房不让太多人进,加上陆然不许,周怡年和温楠都没能进去。
最后,时音音是被陆苧搀扶着往里走的。
换上护士给的防尘服和鞋套,门被护士推开,她拉开了陆苧的手,自己慢步走了进去,病床上,贺时桉的脸上戴着呼吸机。
像是做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白天黑夜地沉睡不醒,忽然醒来,也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他是瘦了,原本冷白的皮肤更显苍白。
时音音站在病床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不说话也没任何动作。
“音音姐。”
陆苧走到她的身侧扶她坐了下来,“那你先跟时桉哥说会话,我去外面等你。”
“陆苧。”
时音音叫住她的同时,泪也无声地滚了出来,“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音音姐…”
陆苧声音突然哽住,缓了会才说:“不好,一点也不好。”
如果心碎有具象,那一定是山崩地裂的。
“陆苧…”
时音音抬头望着她,脸上全是泪,“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音音姐,”陆苧抬手给她擦眼泪,“时桉哥的事,我也只知道个大概。”
“他的人生是从六年前的那场海难开始偏航的。”
那些被撕裂的过往,犹豫一卷残破的画卷,在陆苧的叙述中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来,“六年前的那场海难,同时卷走了莫家的继承人,还有他有孕在身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女儿。”
虽然时音音已经笃定贺时桉就是季星野,但其实,她的心里始终都存有一份侥幸,万一呢,万一他不是呢。
所以直到这一刻,她依旧还存有一丝幻想,紧握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指骨早已泛起了青白,“陆苧,能告诉我,莫家继承人的妻子叫什么?”
“贺希。”
这话无疑是在时音音心里钉上了永恒的十字架,她崩溃出声,“贺希?”
“是的,贺希。”
“贺希就是时桉哥的妈妈。”陆苧恍惚意识到了些什么,抬手搭上她的肩膀,“音音姐,你怎么了?”
时音音摇头,泪无声汹涌,那几近崩溃的鼻音重得声音都是碎的,“没事。”
“后来呢?”时音音问。
“后来的事我也是听我哥说的。”陆苧拉了条凳子在她身侧坐下,递了她一块白色方巾,“据说,莫家在接到噩耗的当天,为了不让外界知道时桉哥是那场海难的遗孤,也为了压下时桉哥母亲是他儿媳的事实,莫老在第一时间就将时桉哥强行从北城掳到了南湖,关进了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