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属下错了!”
黑无常的哀嚎响彻鬼国。
白无常见伙伴吃瘪,小心翼翼地踱步欲溜,只听坐下的人不慌不忙地抛出一句:“小白,先前让你扫雪,似乎你连一日都没扫啊?若要大办婚事,苍山上不能湿滑难行吧?”
“属下明白。”
白无常拎着巨型扫把飞上了苍山。
陆时微笑盈盈地看他,卖乖道:“你为难他们做什么?话都是我说的。”
“这不算为难。”江予淮也跟着哼笑一声,正色道:“话说回来,黑无常也是好意,他事务多,你少同他说闲话。近来有什么想法了吗?还是不想办吗?”
“都来问我,怎么不去问你?合着就因你很忙?我也忙,忙着歇息,不想动脑子。”她两眼一翻,气鼓鼓地抱怨。
见她耍赖,江予淮开怀地笑起来,展眉道:“我来想也好啊,我早早想过许多种。倘若是盛大奢靡的,红烛高照,步步生莲,铺满通往苍山的每一级石阶,三界皆可观礼。”
而且很适合她喜好无限风光的性子。
但此事总归需得顺着她,立时作精附身,挑刺说:“花费良多,一般一般,太浮夸。”
江予淮也不恼,耐心极佳,又一一罗列几个,皆被否决,正想再说上新的,猛地收到传信,露出些迟疑的神色。
中元将至,百鬼夜游。
一月后的节日是他当下最应该用心操办的盛典。
“你放心去忙吧,我知道中元节很重要,于鬼国而言,是亡者能魂归故里、再见故人的意义非凡的日子。”陆时微大度地挥挥手,自己继续捧着脸遐想。
读过这么多话本,她还真不知道哪样的婚典最合心意。
隔日午后,天气晴好,宜远游。
“小丫头乱跑什么?你成天这么淘气,知不知道不听话的小孩,那是要被鬼差抓走的!”偌大的一座府邸,里间小院里传出妇人零零碎碎的唠叨声,伴着小孩的欢声笑语。
“噗嗤。”
极响亮又毫无掩饰的一声笑。
“咦?”妇人疑惑地四处张望,找不见人影,眼尖的小孩努努嘴示意她,“祖母,有人在屋顶!”
妇人抬起头,青黛色的房瓦上果然斜斜地倚了个人影,生得姿容秀美,半点不像上房揭瓦的歹人。
“这位姑娘,你不请自来,是有何贵干?上面高,你小心些啊。”
那人身姿轻盈,登上房顶都没有响动,想来再寄希望于家中护卫已是无用,妇人识时务地软了语气,好声好气地问。
话音刚落,姑娘一跃而起,在小孩情不自禁的“仙女姐姐——”感叹声中,轻飘飘地飞身而下,径直来到妇人的面前。
妇人大约有五十来岁,不显老态,生得慈眉善目,穿着打扮皆是得体,脖颈、手腕、发髻上,都戴满金晃晃的首饰。
陆时微慢悠悠地绕着她走了一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衣着打量,方才满意地说:“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富态圆润。小明诚不欺我,你这一世是个好命格。”
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妇人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只以为她是在品鉴自己身上的首饰价值几何。
坏了,真遇上白日抢劫的大盗了。
妇人干干地笑起来,一把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堆着笑问:“女侠是想要金银珠宝?我带在身上的那都是假的。如果你要真的,只要不伤性命,皆可双手奉上。”
“我不要。”陆时微无奈摇摇头,退开几步。
老太婆早已不是记忆里枯败凋零的模样,原来不经岁月磨砺蹉跎,她该是这个样子,平安和乐,安度此生。
她虽不可能认得自己,不会再有相认的痛哭场面,但没什么比现在这样阖家美满更好的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您,不必烦忧,只是觉得同您有缘。”说话间,陆时微手心凝起柔柔的红光,聚向小孩的眉心。
小孩恍惚地看她一眼,面色随之红润饱满,浑身都暖暖的,她羞答答地感谢:“真的是会仙法的姐姐?谢谢你!”
她笑着点点头,追问道:“您一定很在意这孩子,为什么不阻我?不怕我是坏人了?”
妇人困惑地瞅了她好几眼,猜不出她的用意,最终松了口气,微笑起来,说:“也是觉得姑娘面善,想来是能庇佑这孩子的。”
兴许人与人之间的确存在眼缘,她做小乞丐时,老太婆怜她孤苦,抚养她长大,延出一段更胜亲缘的感情;如今同她素昧平生,老太婆依旧能信她是个路过的好人。
大概是因为老太婆总是那样慈祥善良。
步出宅子两步,江予淮果然正在外间等她。
陆时微一开始一直不敢来找老太婆的转世,只遥遥地望过多次,她仍执拗地认为老太婆是因自己而死,因而十分怕她会过得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