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偶尔能和她通感,叽叽歪歪地警示:“你小心些眼睛,别一会瞎了!”
她充耳不闻,恨不得生出天眼来,从重重枯骨中寻出要找的两具。
区区数月,湖底新增的尸骨远远超出她的预想,恐怕凤鸣派上下都没能逃过一劫,白骨密密麻麻地交叠在一起,泛着幽幽的绿光。
还挺像江予淮施法时灵力四溢的色泽。
入她眼帘的,是两个人形的白色骨架,呈现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样子,是仿佛永生永世不会分离的死状。
苏婆婆说过,她与丈夫相识相知的过程,并无奇异色彩,但他是于孤寂生活中予她救赎、又伴她度过几十个朝夕的人。
共死总好过生离。
她立即施法,将两具白骨稳稳送上岸边。
晦暗天色下,少女湿漉漉地跪在湖边,低垂着头,眼睛从湖里上来后更是疼痛难忍,已然是火烧火燎得难受。
她如法炮制,亲手挖了两个土坑,埋骨其中。
了却临终心愿,鬼影颔首微笑,碎屑般散去。
“苏婆婆走好,新仇旧恨,我一起讨回来。”
原来生命中想留住的人,真的会不可挽回地逝去,她以为自己真的幸运至此,能再度拥有像婆婆一样对她好的人。
陆时微,你没有用。
小巷中婆婆对她形于色的关切,她熟视无睹,只沉溺于悲怆里不能自拔,未曾想过竟已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不过须臾,她就慢条斯理地爬起身来站好,一点点地抚平衣裙上的褶皱。
“时微,你在湖里没找到别的什么东西吗?”纪轻舟见她平复心绪,靠近两步疑惑地发问。
小煦正沉浸在离别情绪里,捂着脸蹲坐在地上,闻言一骨碌爬起来,生怕又有什么没听懂的事宜,“湖里我也看过呀,都是骨头啊!还有什么东西?”
嫌恶的神色从纪轻舟脸上一闪而过,衬得他分外陌生。
不料她回答得果断:“找到了。”
他激动地催促:“真的吗?拿出来我看看。说不定能对付沈临熙!”
陆时微朝他勾勾手指,在他卸下防备,急急贴近的同时,她指尖蓄力,以千钧之力扫向他的心口处,硬生生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我看到了你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时微你在做什么——”小煦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她下一秒就看到本还灵动的纪轻舟,如瘪了气一般飞速地缩小变薄。
从她的角度看去,恰如一张破碎的纸。
他不是纪轻舟,只是一个傀儡。
“沈临熙,你还有多少把戏?”陆时微那一招是不留余地的狠厉,她磨搓着手里破了个大洞的纸张,一点点捻成了飞灰。
而后眺望天际,自言自语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鬼国是从这山上走吗?”小煦惊魂未定,问的时候还探头探脑的。
“我确实找到了,是通道。湖底可入鬼国。”
方才除却捡回尸骨,她特意一直沉到底,谨慎地虚虚拂过,果然是一层若有似无却强劲的结界。
“小煦,你不如......”
她话未说完,小煦就吹胡子瞪眼地捂着耳朵发表不满:“你是不是想劝我留在人间等你?我才不要!”
“你好不听话。”她老气横秋地批评一句,耐着性子哄小姑娘:
“你的耳朵现在还能听到多少声音?鬼国是亡魂的居所,即使你心有善念,也难保不会被那里的怨气所困住,于你修行没有半点好处啊。”
况且鬼国一行前途未卜,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何必再带上小煦去慷慨赴死。
注定要死也可以晚点死,她自私地想着。
至少小煦是独立于六界之外的灵体,是真正的天赋异禀。想来就算人间鬼国动荡乃至覆灭,小煦依然可以活下去。
甚至还能重操旧业,指定活得更胜今朝。
小煦对她颇为了解,见她要张口就大致猜到未尽之言,忙不迭叫嚷:“你不用劝我!我有用得很,你一个人也打不过,凭什么不带着我!”
说话间她得意地展示着掌心跳跃的灵力,的确进益非凡。
“而且......”向来快言快语的小煦忽然结巴起来,声若蚊呐地说:“我的一生已经很长,可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山间风大,她细细小小的声音消散在了风里。
鬼国里不见日光,终日是黑云压城的情态。
而大街小巷的建筑构造同人间并无太多不同,有诸多鬼魂在街上飘来飘去,欢声笑语。
都不知浩劫将至。
“听说了吗?苍山上新来的那位鬼君,说是要有创世之举,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呢!”前方两个鬼魂的窃窃私语声传入她的耳朵里。